春柳低著頭,本來嬌俏的臉上都帶了些白:“少爺,當初我們來的時候人數都定好了,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林曜準備,所以……”
“因為多餘,所以一天沒有給他準備食物還把他趕到家丁那裡去睡覺,”沈玨的口氣仍然是淡淡的,“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春柳嚇得直接跪了下去,叩著頭道:“少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會兒不興下跪了,彆讓人覺得我們沈家還留著封建糟粕,”沈玨一句話,剛才還叩著頭的春柳隻能僵硬著重新站了起來,訥訥的程度跟林曜有的一拚,“少爺,我再也不敢了,您放過我這次吧。”
“這是小事,但我討厭彆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沈玨閉了一下眼睛,“尤其是利用我的喜好,春柳,服侍這麼多年,沒有下次了,”
他這一句話,春柳如蒙大赦,連聲的道謝,眼眶裡麵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回去以後大丫頭位置讓夏竹來做,你先歇歇,”沈玨補充道。
春柳同樣點頭,不被趕走已經是幸中之幸了。
處理了春柳,沈玨看向了一旁的林曜沉吟道:“至於你,你是周先生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就在我的外房給你放一張軟榻,你以後就住那裡。”
他剛才那副模樣林曜還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是,少爺。”
“好了,去洗澡,換一身衣服以後再來見我,”沈玨輕輕皺眉。
林曜聽話,轉身就走,旁邊的春柳咬了咬牙再次提醒道:“少爺,我們早飯以後就得啟程,才能在過了正午之前趕回府裡。”
“隻是一會兒功夫,不著急,”沈玨看著還在愣神的林曜道,“還不快去。”
燒熱水,洗澡,然後換上乾淨的衣服,昨天林曜險些被褪了一層皮,今天又險些褪了一層皮,整個人出來的時候,看著比昨天好像都要白了幾分一樣。
沈玨的東西在不斷的收拾著,春柳忙前忙後的,林曜擦乾了頭發,沒有立刻去找沈玨,而是轉身去敲了周先生的門。
沈玨長的好看,雖然不笑的時候很嚇人,但是也比周先生這就差一左一右寫上嚴酷兩個字的臉要好上很多,林曜直直的麵對著周先生的時候,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開口問好:“周先生好。”
“找我什麼事?”周先生低頭看著眼前的小鵪鶉問道。
林曜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咬著牙對他指了一下院裡的水井道:“我昨天晚上在那裡麵看到了東西。”
“什麼東西?”周先生問道。
林曜低著頭道:“我沒有看清,但是他說讓我打開封印放他出來,所以……”
“所以被嚇到了?”周先生沉吟了一下說道,“沒事,這座佛寺裡麵鎮壓了不少的臟東西,可能也就趁著晚上嚇嚇人,出不來的,彆擔心,啊。”
周先生代表著權威,權威發話,林曜原本緊張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他拍著胸口道:“那我就放心了。”
“嗯,去收拾出發的東西吧,”周先生轉身進了房門。
一行人如同來時浩浩蕩蕩的出發,沈玨坐在輪椅上被推著,剩下的人卻全部都是行走,來時是這樣,回去的時候也是這樣。
沈家家大業大,即使買不起那種四個輪子跑的車,也不應該連黃包車都雇傭不起才對。
林曜年紀小,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竅,張口就問:“少爺,我們為什麼不坐車回去?”
“你走累了?”沈玨轉頭問道,在房間裡麵不覺得,現在近看才發現他的皮膚有一種經常不見光的過分的白皙,“走累了也得堅持住。”
“我不累,”林曜沒有得到解答,倒是旁邊的周先生給他解了疑惑,“禮佛在於誠意,坐車去怎麼能體現對佛祖的尊敬呢?”
“原來如此,”林曜煞有介事的點頭。
[原來如此,]係統也煞有介事。
林曜輕歎了一口氣道:[修真修心,禮佛自然也在心,心誠則靈,不是說心不誠做的一些善事就無法累積功德,但心誠則順心而做,事半功倍,正反顛倒了,笨蛋!]
[哦,]係統乖乖受教。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本來他們出發的時候就比預計的晚了一個小時,山路顛簸,沈玨又是雙腿不能走路,遇到不那麼好的路段也需要人抬過去。
正午的太陽正烈著,家丁和春柳還有林曜的身上都熱出了一身的汗,倒是沈玨不論如何的被曬,都沒有一滴汗水的滲出。
好不容易下了山,林曜幾乎腿軟的軟到了地上,幾個家丁也渾身冒著汗。
“休息一下,”沈玨看了幾個人幾眼,淡淡說道。
這次春柳也拿著手絹擦著汗沒多說話,累的一屁股坐在了一旁光滑的石頭上,倒是周先生看了看日頭開口了:“少爺,我們得在日頭下降前趕回去。”
“休息一刻鐘不礙事,”沈玨淡淡的說道,這次連周先生也不反駁什麼了。
這個時代到底是綠樹成蔭的,林曜躲在樹影下麵,看著旁邊沈玨白皙到極致的皮膚愣愣的撐頭看著,少爺真好,這麼熱的天氣連汗都不出。
佛寺之中,那泛著金光的井邊一道又一道的光暈流轉著,突然,像是薄薄的冰麵碎裂一樣的聲音響起,一道黑影呼嘯著從裡麵竄了出來。
黑影流傳,直接衝破了那漫天的金光,有和尚看見連忙叫道:“主持,不好了,有臟東西突破了封印。”
主持看著那裡,慈眉善目的臉也有些凝重:“快,快下山,要是讓它得了極陰之體,就麻煩了。”
“你看什麼?”或許是旁邊的小孩兒看的太認真,沈玨轉過了頭看向他問道。
林曜剛才愣愣的目光連忙收了回來,也不知道是日頭太曬了還是什麼緣故,感覺臉上有些發燙,囁嚅道:“我在看少爺真是個大好人。”
“孩子話,”他自己說的時候似乎從來不覺得自己也是個孩子。
林曜低頭訥訥,卻突然頭頂一片涼意,剛才還晴空萬裡的天空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黑霧一樣,將剛才的陽光全部遮擋了起來。
片刻的陰涼降臨,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為之高興,在沈家待久了的人都知道,能夠造成這種程度普通人也能夠看到的黑霧,基本上屬於很厲害的那種臟東西。
“帶著少爺快走,”周先生看著天空臉色一變,先是放出了煙火騰空,然後從挎著的褡褳裡麵取出了一個羅盤,麵色凝重。
家丁和春柳不疑有他,推起輪椅就跑,林曜連忙一路努力跑著跟上。
可他擔心周先生,猛不丁的回頭一看,卻在看到那乍然出現的猙獰怪物時,嚇得腳下一個踉蹌,恨不得連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係統又開始慘叫,[宿主,這臟東西怎麼跟你說的一模一樣啊?你不是說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他麼!!!]
看係統這架勢,如果不是沒有實體,真的敢捏著林曜的身體使勁晃他的腦袋。
[吵死了!]林曜又直接把他屏蔽了。
彆人或許看不見,林曜卻是能看見的,那怪物如果對付不了周先生,就有可能去追少爺。
嘶啞空冥的聲音隔著這麼遠都能夠聽見:“極陰之體,極陰之體……桀桀桀……攔不住我的。”
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響起,遠處傳來了周先生呼喊的聲音:“少爺快走!!!”
一陣惡風伴隨著撲鼻的惡臭,嚇得周圍的家丁紛紛避讓,直接有一個人喊了一聲:“我再也受不了了!”後轉身就跑。
春柳也大驚失色,跌坐在地上往後挪著,卻硬生生的嚇得暈厥了過去。
他們都看得見,那麼也就是說不是臟東西,而是真的怪物。
身邊人跑的跑,散的散,沈玨坐在輪椅上麵看著那呼嘯而來的猙獰怪物卻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那一刻,他甚至不像是被遺棄在那裡的人。
“少爺小心!!!”林曜幾乎拚儘了全身的力氣擋在了沈玨的麵前,沈玨那張蒼白的臉沒有因為怪物色變,卻因為林曜的舉動露出了一抹驚訝。
怪物的獠牙近在咫尺,沈玨身上無數的金光乍起,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方向,林曜的眸中同樣泛著光芒,陽火之力好像在一瞬間遍布全身,配合著那金光宛如遊龍而出,直接裹挾著那怪物滾落在了地上,痛苦嘶吼的聲音不斷傳來,伴隨著陣陣的惡臭氣息,直到它硬挺挺的再也不動了,林曜才嚇的一個腿軟坐在了地上。
“剛才不害怕,現在怎麼怕了?”沈玨伸手,從背後扶起了他,笑著說道。
林曜幾次試圖起身,卻都起不來,隻能仰著頭看著他道:“剛才也害怕,動不了。”
“分明生的聰明的模樣,怎麼帶了些傻氣,”沈玨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絹帕給他擦了擦頭上的泥土汗水,歎了一聲道,“這麼一摔,今天的澡又白洗了。”
“我回去就洗,”林曜好不容易緩過了神,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沈玨給他擦著臉,想要搶過自己擦,但是抬手一手的土,隻能低著頭任由他擦。
“死了?!”周先生的聲音響起,帶著絕對的震驚。
林曜轉頭,看著捂著肩膀打量著那怪物的周先生驚喜的叫了一聲:“周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周先生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鬆開了捂著的手臂,上麵竟是一片的青黑之色,本應該是鮮紅的血液在淌出來的時候也是一片的黑色,滴落在岩石上的時候都能夠發出腐蝕的聲音。
“這……”這怎麼能叫沒事?林曜愣在了原地。
周先生卻扯開了整個衣服,那條手臂都成了青黑,並且那青黑的色澤還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方蔓延。
林曜害怕的愣在了原地,周先生看了一眼,取出了一把匕首遞給了他道:“把這條手臂截下來!”
林曜握著匕首的手在顫抖,抖得不知道該怎麼好的時候,手裡的匕首一空,拔出的刀光反射。
“我來吧,”沈玨抬手揮刀,一道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那條青黑的手臂掉落在了地上,周先生卻鬆了一口氣。
林曜嚇得不輕,沈玨親自替周先生止血包紮好後看了林曜一眼道:“不會真的嚇傻了吧?”
“沒,”林曜小聲道。
“天生的極陰極陽之體果然厲害,”周先生疼的直吸氣,看著林曜的目光裡麵也滿是讚許,“保護了少爺,回去以後一定好好給你褒獎。”
林曜擺手想說不要,沈玨卻替他應承了下來:“褒獎是一定要給的,但是今天的怪物是他除的消息先不要泄露出來。”
“這是為什麼?”周先生不明白。
沈玨笑著將那匕首擦乾淨重新放了回去道:“周先生要是想讓彆人跟你搶徒弟,那可以儘管說。”
“哦,原來如此,”周先生目露感激,這麼好的苗子要是露出去了,怕不是連那種隱居避世的都能夠引來,一群人什麼都不乾,就爭徒弟了。
可他們能夠來,其實不應該對沈家來說是好的麼?少爺這個意思?周先生沒有多想,人都有私心,有這樣一個徒弟,在沒有學成之前當然要藏著掖著。
“不是不讓你出名,而是你小小年紀如果將所有的目光聚集,難免心生浮躁,”沈玨看向一旁懵懂的林曜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曜懵懂的點了點頭道:“少爺說什麼都是對的。”
“哈哈,”周先生難得開懷的笑了起來。
之前的煙火叫來了人,那怪物的屍體被處理掉抬走的時候,林曜在看見那露出來的魚尾巴時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什麼,卻被一雙涼到極致的手抓住了,那觸感冰涼的跟玉石一樣,卻十分有力。
[宿主,那是人魚咩?]係統在見識到自家宿主沒有出一根手指頭就按死那個怪物的時候,又是原來那個軟萌好捏的小可愛了。
[那是龍魚,]林曜坐在小轎車裡麵看著街道,難得有心情給它解釋。
受了那麼一番的驚嚇,沈家隻想先保證他們少爺的平安,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禮佛的誠意。
[啊?龍魚不是好的麼?]
[龍魚是好的,但是壓在井裡的惡鬼吞噬了龍魚,自身帶了佛氣,那個封印昨晚就應該破除的,]林曜不過是給上麵淺淺又加了一層,讓封印剛好在今天午間破碎。
正午陽氣正濃,配合他的天生極火把那怪物燒死才不為過。
[啊,可是宿主怎麼知道那怪物怎麼會來找沈少爺的?]係統這種完全屬於有人解答就腦子生鏽的那種。
[因為極陰之體,剩下自己想,]林曜不管它了。
極陰之體待在佛寺是為了讓自己身上沾染上佛性,但是也是對於佛寺陰氣的近一步擴大,會讓那佛光對於封印的壓製效果達到最低。
而這極陰之體,臟東西附體能夠得到無窮無儘的陰氣,怪物吃了以後力量也會大增,這麼顆十全大補丹每個月到佛寺晃一晃,那群臟東西不惦記才見了鬼。
所以林曜從來不相信封印那套,他要做就要徹底消滅,永絕後患。
車子停在了沈家,還是那個熟悉的沈家,隻不過林曜從前隻能在外麵看,現在卻能夠跟在沈玨的身邊進去。
亭台樓閣,雕廊畫柱,還有在池水之中遊蕩過的錦鯉,這裡的一切都超過了林曜之前對於這樣門第的想象。
彆人本來還好奇他一個孩子怎麼跟在沈玨的身邊,待到沈玨親自解釋這孩子是周先生的徒弟,而且這次遇險還奮不顧身的擋在沈玨的麵前救了他一命,連那本來目露審視的夫人都帶上了幾分笑意,連連誇獎:“好孩子,好孩子。”
幾進的院子,林曜的軟塌雖然安排在外房,但是那軟塌靠著屏風,柔軟的錦被規規整整的放在裡側,各種各樣的糕點隨意的擺放在桌麵上,這麼一路進來,幾乎讓他看花了眼睛。
他看著糕點就開始吞咽口水,側頭看了旁邊帶笑的沈玨一眼道:“少爺,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彆沒出息?”
“習慣了就好了,”沈玨拍了拍他的頭,竟感覺比從前親昵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