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都知道了,何必又來問我,”林溯收攏了臉上的笑意,漫不經心的道,“我被義父追殺了五年,當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追殺,難道不是給你送補品去的麼?”他越是淡定,玄殷的臉色就越凝重,“你不怕你師父知道了以後對你失望麼?”
“當然怕了,所以今天義父你絕對走不出這裡,”林溯緩緩的從高座上站了起來,隻是一瞬,在玄殷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掐住了他的喉嚨,而那座椅前的虛影才慢慢的消散。
手中傳送信息的玉簡被擊的粉碎,玄殷臉色終於變了,他努力了這麼多年,竟不是一合之敵,著實可笑:“你殺了我,日後你師父問起,你如何回答?”
“師父對你無情,自然不會在意你的生死,”林溯左手掐著他的脖子,右手並指伸到了他的眼前道,“多謝你這玄武城中的補品,要不是你那組織龐大,我今日可能要廢一番功夫才能製住你了。”
他的手指微動,玄殷感覺到了體內響應了一種奇怪的牽引之力,分明柔和至極,可是他卻能感覺到自己的仙魂正在與身體失去聯係。
“你在做什麼?!”玄殷想要伸手阻止,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那巨大的仙魂顯現分離,被眼前的人輕鬆自在的收入了身體內部。
“當然是把你變成廢人啊,”林溯鬆開了他,看著他無力的坐在地上,蹲下了身來,長發垂落在胸前極為的飄逸,可是玄殷卻沒有辦法去注視他的麵容如何。
他從未這般的無力過,也從未這般的失意過,若是成為廢人,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還給我!”玄殷的麵孔有些猙獰,可是朝著林溯撲過去的時候卻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
青年輕鬆的站在,低頭的時候目光中帶著悲憫:“看在師父的份上,我不殺你,但你要好好體味一下我之前的感受。”
那種被所有人漠視悲憫,無力無能的感受。
第一個是玄殷,因為他待在師父的身邊實在太過於礙眼,五年的追殺一朝回到自己身上的滋味,會讓他的餘生都活在不該招惹他的後悔之中。
至於第二個,第三個,一個一個慢慢來。
曾經他為魚肉,旁人如同貓一樣隨意戲弄,如今他為刀俎,那些人自然也要乖乖的像魚肉一樣任人宰割。
現在的力量還不太足夠,畢竟師父的力量應該比玄殷來的更加強悍,他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林溯丟下那頹廢坐在地上的男人朝著外麵走去,曾經九階的修為能夠讓他永世不老,可是失去那些修為,他卻會比常人老的更快,最後以最醜的姿態失去生命。
可他剛剛出了大殿,鼻尖卻隱隱聞到了血腥的味道,轉頭時就見那玄殷坐於大殿中央,腹部的血流蜿蜒於地麵,分明平滑的地麵因為鮮血的流淌浮現了無數玄妙的紋路。
那紋路鮮紅,不斷的鐫刻勾畫著,在最後一筆完成的時候,一道血紅的光芒直通天際。
與此同時,一道宛如從天空傳來的巍峨聲音響徹了這片大陸。
【滅世之人,麒麟林溯。】
林曜本來夾在指間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盤之上,打亂了那本來已經擺好的棋局。
[宿主,我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係統磕磕巴巴的說道。
林曜起身,朝著雲殿之外走了過去,五洲之地之間相隔萬裡,可是那聲音的方向分明是從玄武城的方向傳過來的。
鷸蚌相爭,看來沒等漁翁得利,就有一方贏了。
[那個聲音說的林溯不會就是大可愛吧?!]係統後知後覺,但是下一刻就開始反駁,[肯定不可能,他誣賴人,大壞蛋!我的大可愛才不會是什麼滅世之人的。]
係統嘟嘟囔囔的說了一大堆,卻沒有得到林曜的絲毫回應,有些低落的問道:[宿主,你真的會殺掉大可愛麼?]
林曜看著那個方向的天空沒有說話。
他猜測過滅世之人的身份,甚至曾經一度懷疑過林溯,敏.感多疑大概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能夠信任,最心疼的孩子就是林溯了,而那個人……
[很有趣不是麼?]林曜驀然笑了出來。
他原本擔憂會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居然能夠騙過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成長到他無法匹敵的地步,隻能說……真不愧是他教養出來的孩子呢。
[宿主……?]係統被他的反應弄的有些糊塗。
[你應該提醒我,如果不完成這次任務,麵臨的將是三千一百萬的損失,]林曜的眸微微眯了起來,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笑意。
“以命換我的消息,夠膽量,”林溯看著大殿中央血枯而亡的人,恨不得將人複活了再碎屍萬段一遍。
不過……滅世之人?
還真是給他麵子,他雖然厭憎這個世界,卻沒有打算將之毀滅,即便師父知道了他擁有力量,也應該高興才是。
應該會高興的……吧?
林溯眸中閃過了一抹深思,師父知道他擁有力量可能會高興,但是若是知道他的力量怎麼得來的就不會那麼高興了,若是再知道他對他的心思,隻怕會離心。
林溯揮手,那巍峨綿延的玄武城主府在一瞬間坍塌破敗,就像是宣告著主人的死亡一樣。
一句仿佛從天際傳來的話直直的入了這片大陸每個人的耳朵之中,有凡人者不明所以,有妖獸者仰天長嘯,還是無數的修行者反應不一。
他們是第一次聽到滅世之人的存在,可是這樣淺顯易懂的意思卻是隻需要一聽就會明白。
那個人會滅世,滅世則意味著整片大陸都會不複存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在短暫的疑惑之後,整片大陸都沸騰了起來。
“滅世之人,怎麼可能?”
“比五方城主還要厲害麼?”
“聽說麒麟城主的徒弟就叫林溯,還拜了其他四方城主為義父義母。”
“若是如此,那他還真有可能超過五方城主,但是五洲之地這般大,又怎麼可能輕易滅世,那需要什麼樣的力量?”
“即便如此,也要麒麟城主出來給個說法才行。”
“給什麼說法?”一旦聲音在議論的格外熱鬨的地方乍然響起,“之前陰鬼堂的長老為何突然失去仙魂的原因你們可知道?滅世之人擁有一種功法,不肖殺人就能夠直接將人的仙魂抽取,讓人淪為廢人,若想滅世,如何不容易?”
這話一出,群情大嘩,而這樣的話幾乎在大陸的每個角落響起,引起人心異動。
麒麟城主本為主持公道之人,可是他的徒弟竟然公然抽取仙魂練功,這樣的做法怎能令人信服?
修行者們明白這將不再是什麼杞人憂天,麒麟城主府一瞬間被修行者包圍,而其他三方城主作為義父義母同樣苦不堪言。
他們同樣驚訝於滅世之人的出現,卻以祁長歌內心最為複雜,他是知道林溯當初從迷霧森林活著回來的消息的,隻是那之後不知道怎麼遭到了林曜的厭棄,林曜也沒有為了徒弟找他的麻煩,便以為這事算是就此揭過。
可玄殷的通天大陣非以主人全身血液,主人的命為祭才能夠開啟,能將玄殷逼到那種程度,又豈是好相與的。
可若是逃始終不是辦法,逃避就是包庇,若是能夠借整個大陸的力量將其現在剿滅,他就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對,一定要將其剿滅。
白皚和鳳菲兒的心思同樣,好不容易死了個玄殷,卻多了一個林溯,從前他們道理儘失,隻能落得個不辨是非的名聲龜縮於各個城內,可是如今雖然危機浮上心頭,卻可借整個大陸之力將那份隱患消除掉。
不管三人如何打定主意,此時的麒麟城中卻迎來了一個久未回歸的主人。
一襲白衣包裹著的身軀修長挺拔,長發被發帶束在身後,偏偏那額邊的發落地時隨風搖曳,襯得那狹長的眉眼更加漆黑深邃。
既然師父注定會知道,林溯也就先放過了其他三位城主,他總要先給師父一個交代才行,可人都站在了雲殿門前,對著那道輕薄的門卻有幾分的不敢推。
他在旁人的麵前自然肆意妄為,可是對於師父,縱使在腦海之中想過了無數個侵占他的方式,也想過讓他後悔當初將他驅離麒麟城的念頭,可是尚未見到人,隻是一道門就讓他有近鄉情竊之感。
“不進去麼?”陌生又熟悉的清冷語調是從背後響起的。
林溯轉身,便見那一縷如煙霧似的純白,乍然相見,情思翻湧,本是高大的男人竟然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師父。”
原本清亮的少年音變得磁性低沉,尾音更是宛如從胸腔之內發出一樣,在人的耳邊縈繞,惹得耳心微癢。
[大可愛長的真的好好看了,他為什麼要回來,宿主……嚶嚶嚶,]係統一瞅見人就開始發出老母親一樣的哭泣。
林曜看著眼前的男人卻也意外的跟它有同感,曾經印象中帶著嬰兒肥的少年完全長成了比他想象之中還要俊美的模樣。
一雙眉眼斜飛如畫,深邃卻又不輕浮,一襲白衣讓他宛如神君仙人,哪裡有半分像是滅世之人。
隻是若那眉眼再淡漠些,眼神再無情些,或許會比現在這般的手足無措更讓人覺得俊美非凡。
雖然同是白衣,但林溯卻能夠區分出他與師父的不同來,師父宛如冰山之上最純淨的那朵雪花,而他自己卻像是用這樣的白色包裹著他的罪惡,肮臟不堪。
“長的有些認不出來了,”林曜神色如往常的推開了門,轉身讓他進來,“長久未歸,連門都不知道怎麼開了?”
林溯走進這座大殿,看到那些熟悉的場景,好似一瞬間回到了曾經一樣,他滿室亂跑,喜歡撲在師父懷裡的模樣,讀書寫字時師父偶爾指點的模樣,還有做錯了事情被師父掐著臉蛋教訓的模樣,一切都還仿佛在昨天。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但是曾經被那樣無情驅離的時刻隻要想起,心臟仍然隱隱發痛,比之毫不知情被人背叛時要痛上千百倍,即使理解這個人的做法,也無法理解他為何能夠那般的無情。
“自然知道,”林溯看著林曜在桌案前坐下,同樣坐在了他的對麵道,“師父不問我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個模樣麼?”
“我之前收到過消息,陰鬼堂的長老被人活生生抽取了仙魂,淪為了一個廢人,”林曜看著對麵的男人淡淡道,“玄殷死前的通知我也知曉,那個人是你,我隻想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擁有這樣的本事的?”
他問出了口,林溯笑了一下答道:“十歲時第一次出去遊曆之時,記得曾跟師父說過,曾經因為寶物被一個女子覬覦,那女子被法器彈射而死,那時我第一次吸收了仙魂,本是想興衝衝的告訴師父的,可是偏偏那個時候知道那是禁術,隻能隱瞞,師父可會怪罪?”
林曜垂目,那個時候若是告訴他,隻怕他會直接下手,可是這樣的機緣巧合卻救了他。
下手,他真的能夠下得了手麼?懲罰世界果然非同凡響,連他都會動搖。
“為什麼殺了玄殷?”林曜想起他之前的行事,雖然確定了眼前的人就是滅世之人,但看起來還沒有喪心病狂的想要滅了整片大陸。
又或者不是他?可這樣的本事和能力,百年之內不會有人能出其右。
力量本身是無罪的,林曜覺得自己或許會教歪孩子,但是卻不至於教壞孩子去毀滅世界,林溯本身的抗壓能力也強的很,若是因為祁長歌的行為,大可去找祁長歌報仇,滅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隱約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東西,可是不管如何,任務就是任務。
“師父不是在風雨城見過我被追殺麼?”林溯很是平靜的說道,“那是玄殷派去的人,師父所找的那個抽取仙魂組織的頭領也是他,我幫師父殺了他,師父不高興麼?”
“你殺了他?”林曜淡淡的問道。
“算是殺了,”林溯有些貪婪的看著他的麵容,就像是將這缺失的幾年通通補充完整一樣,“我抽了他的仙魂,讓他變成了一個廢人,他是自己自殺的。”
[大可愛看著一點兒也不像是滅世之人嘛,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係統著急的宛如一個看著親兒子踏入賊窩的母親,偏偏它還跟賊窩頭領是一夥的,[就算是,我們也可以教化他,感化他,讓他不要滅世不就行了。]
[任務內容是複仇,]林曜打破它的幻想。
雖然時光回溯,但是他的這副身體的主人的確在百年之後死了,因為眼前的人。他的任務從來不是阻止他滅世,而在他滅世之前殺了他。
而且就算教化成功,他也不能陪伴他千年萬年,因為之前那些以為是徒弟對於師父關懷的舉動有了新的釋義。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回事果然是存在的,那個時候的林曜雖然懷疑,但是的的確確是選擇相信了他的。
“為什麼沒有直接殺他?”林曜的手指在桌麵輕點。
“從前是因為無法避免殺戮,隻能殺了那些作惡的人再抽取仙魂,”林溯伸出了手抓住了那冰玉似的手握在了掌心,直直的看著他道,“現在是不用殺死就能夠直接抽取仙魂,我不殺無辜之人,即使是罪惡之人的血液也不想沾上,因為用來握著師父手的這雙手,我想它們是乾淨的。”
林曜指尖微動,卻仿佛被那傳遞在手上的溫度燙傷一般,他看向了對麵男人的眸子,裡麵哪裡是什麼仰慕尊崇,分明是關也關不住的情意綿綿,裡麵摻雜著貪婪,欲.望還有勢在必得。
他不是從前那個無力的徒弟,他擁有力量,不是拒絕就有效的人。
[哇……!]係統哭的痛心疾首,簡直想用錘子去敲兒子的頭,看上誰不好看上宿主,那些喜歡上宿主的一個都沒有好下場的。
本來以為還有得救,現在徹底沒救了。
林曜被它吵得頭疼,直接屏蔽了事,可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曾經不管如何的使力,對麵那人握著的手都帶著一種輕描淡寫的態度。
係統為林溯擔心,卻沒有想過為他也擔心擔心。
把他一身本事學了個徹底甚至還青出於藍的人,若是放在平時,他必會十分欣慰,大加讚賞,可是現在這個人不僅騙人的本事一流,力量還不可捉摸,誰優誰劣,真是一目了然。
愛情雖然會使人盲目,但是那是在那些人不知道他的真麵目的情況下,甚至於沒有眼前人這麼精明連他都能夠欺騙的情況下。
雖然目前林溯看著對他一往情深,但是誰知道這副深情的麵孔之下到底隱藏著幾分情意?有幾分是真的,有幾分又是假的?
辣雞係統,吃棗藥丸!
“林溯,我是你師父,”林曜微微蹙眉。
“那又如何?師父若想說悖逆,可是師父何曾在意過那些規則,又何曾在意過世人的想法?”林溯的手順著他的手撫摸到了那細膩的手腕處。
林曜“……”
看,都被人看的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