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皺起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千螢視線就看到了斜對角屋簷下躺在竹椅上的那個男生,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那裡的,此時正被動靜吸引望了過來,眼神很清冷。
千螢後來始終記得第一次看見時陸的樣子。
雨後霧很大,他臉像是摻雜了一層山中霧氣,冷而白淨,眸子卻極黑,眉眼鮮活俊挺。嘴唇是淡淡的粉,帶著大病初愈後的孱弱。
就像是某種漂亮易碎的瓷器,讓人不自覺喜歡和小心翼翼。
即便後來種種都證明了那天的時陸隻是假象,但對此刻的千螢還是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以至於她視線在發現他椅子旁空了那個的青梅酒釀瓶時,也沒能發出什麼有力的質問。
千正民是最先說話的。
“小陸,你起床了?”他盯著那處的男生,眼裡是顯而易見的驚喜。男生目光定定落在兩人身上,禮貌冷淡。
“不好意思,昨晚半夜有點渴,所以就從櫃子裡拿了瓶飲料,這個是可以喝的嗎?”
“可以可以。”千正民忙不迭地說完,有點難為情:“是不是昨天的菜太鹹了。”
“沒有,剛好渴了。”男生頓了下答,千正民聽完乾巴巴一笑,結束了話題準備去做早餐,千螢關上麵前的櫃門,臨走前又偷偷回頭看了他一眼。
男生繼續躺在椅子上眺望著遠處的景色,麵上已經恢複成淡漠的模樣,就好像剛才的寒暄都是錯覺。
沒有人想起來,他旁邊的空瓶是第二次丟失的青梅釀。
這個悶熱的夏天迎來難得的雨水降溫後,千螢家奇怪的房客突然開始外出露麵了。
隻是除了偶爾下來吃飯,男生依舊處處怪異。
他從來不出門,每天不是窩在房間打遊戲就是躺在外麵椅子上睡覺,什麼也不乾,像是在等死。
千螢身邊的同齡小孩每一個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家一刻都待不住,喜歡在外麵漫山遍野的跑,到處玩,沒有人像他這樣。
他好像偏愛屋簷下那張躺椅,千螢經常在大清早出門時看見他躺在那,偶爾夕陽落下後回家他也還在那,就連姿勢都維持著不變,仿佛一整天都沒挪動過。
千螢印象尤為深的一次,那天民宿半夜不知道為何停電,千螢被熱醒時,床腳風扇已經停止了轉動,她揉著眼睛走到外麵透氣,看到了屋簷下男生熟悉的身影。
日出還未越過山頭,天色將明時分,氣溫濕潤清涼,頭頂天空是清透的霧霾藍。
他闔眼躺在椅子裡一動不動,睫毛像沾了露水,覆在蒼白的臉上,病態脆弱。
仿佛是在這裡睡了一晚上。
雲鎮是個小地方,沒多少娛樂活動,小孩都喜歡成群結伴,湊在一起找各種樂子。
吃過晚飯,千螢的幾個小夥伴來找她玩,吳曉天的舅舅給他從國外寄過來一個無人機,在這群沒見過世麵的孩子中間炸開了鍋,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民宿院子裡有塊大草地,一群人眼睛都盯著天上嗡嗡飛著的小東西,眾星拱月般圍著中間拿著遙控器緊張操縱的吳曉天,驚奇豔羨不已。
“大家彆急,一個個來,曉天,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我玩了?”方虎像模像樣地在人群中維持著秩序,把每個人名字做成了編號,隻是第一個念到的就是自己。
“我是第五號。”舒美美掰著手指頭數著,“二、三、四,我前麵還有三個人!”她興奮看向千螢,“小螢,你是第幾位?”
“我不玩了。”千螢露出為難道:“爸爸讓我待會去給我家的房客送晚飯。”
“那個城裡小少爺嗎?”方虎耳尖,聽到她們聊天立刻搭話。
小地方是沒有秘密的,不管哪家發生大大小小的事情,第二天必定會傳遍鎮上每個角落。
千螢家來了個城裡小少爺的事早已在小夥伴之間傳開了。
“嗯,最近天氣太熱,他不下樓吃飯了。”千螢乖順回答,已經習以為常。
“嬌生慣養。”平日裡天天以男子漢自居的方虎露出不屑,握緊自己的鐵拳,“像他這樣的,我一拳打倒一個。”
“胡說,他很可怕!”方虎剛說完,平日裡膽子較小的吳奇立刻反駁,他顧不上看天上的無人機,激動爆料。
“我上次才看到他把隔壁的胖胖嚇哭了。”他模仿著當時的場景,兩隻手比劃出一個可怕的鬼臉,心有餘悸。
“那個人,就白著一張臉,嘴巴血紅血紅的,盯著胖胖一動不動,說自己平時不吃飯隻吃小孩!”
“我也想起來了!小螢上次我來找你玩,你不在家,然後就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拿刀削著東西,當時我有點害怕沒仔細看,現在回想起來...”舒美美輕吸一口氣,張大眼睛,藏滿驚懼。
“那好像是根人手指頭。”
“天哪!——”話音落地,一群人被嚇得半死,吳曉天原本在專心遙控著無人機,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手上一抖,隻見空中轉動著的那架小飛機失去控製,在半空劇烈搖晃兩下,往著前麵的方向直直栽了過去。
“哐!”眾人視線緊張注目中,飛機不偏不倚掉進了二樓那扇半開的窗戶內,裡頭傳來陣劈裡啪啦什麼東西破碎的響動,伴隨著最後重物墜地的咚聲結尾,一切歸於平靜。
底下的人不約而同仰起脖子驚恐地盯著那扇窗戶。
萬籟俱寂中,千螢咽了咽口水,小聲開口。
“那是時陸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