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劍山。
奚泉正要去萬劍穀參悟,就收到一道飛劍傳書。
【徒兒,來至穹峰,帶上你煉氣到金丹期記錄的劍道心得。】
奚泉皺眉。
師父壽元即將耗儘,還不閉關參悟,今日又去了至穹峰任性?
他深吸一口氣。
任性也便罷了。
可他想迅速破鏡,去找延年的靈草,師父還一直搗亂。
奚泉心累,但還是疾速禦空,朝至穹峰趕路。
劍上,他拿出三根紫煙香,點燃一根。
三根燃儘,他就要回峰修煉。
師父任性,他不能。
他要讓師父活!
不到半柱香,他就遙遙看見至穹峰略微冷清的山頭。
他目力極佳,正巧見到一個白發披肩、頭縫發根卻是烏黑的怪異老者,正負手朝一群弟子走去。
“穆師叔?”奚泉訝異。
至穹峰小廚房中。
今日,蘇漁正在聽輪椅上的衛釗彙報工作。
“還有五日就要到下一輪大比,如今師弟妹們從冥思院回來,識海穩中有升,進步比過往進步神速。師姐,我們該為第二輪三等峰搶位戰做準備了。”
蘇漁坐在躺椅上,正守著燉煮的高湯,聞言就頷首,“聽你們說過,每年長老堂出的題目都不同。”
長老堂出題,由這次新決出的十二座三等峰作答,按表現情況,決出排序。
雖然都是三等峰,但第一跟第十二,弟子的靈石、丹藥待遇相差三四倍。
這就像是集團下的分店,想裝修申款時,集團總是給業績更優異的分店,撥款更多。
弱肉強食,除非自己稱王!
蘇漁在躺椅上搖了搖。
衛釗看她一眼,繼續道,“南潯百年來的第二輪,都是四道題目,內容由督察院的長老商議決定。題目揭曉前,他們不出督察院半步,也不用玉簡、飛劍傳書,以此保住題目不外泄。”
蘇漁頷首,公平。
“但每年四題中總有一題是不變的,那就是峰內弟子齊出,挑戰一隻四品妖獸。長老將根據峰頭弟子的綜合功法、心訣跟實際表現而打分。”
蘇漁眉眼上挑,“四品?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要去秘境練習一番?”
衛釗苦笑,“四品妖獸不是我等合力能解決的,相當於元嬰修士。長老不求我們斬滅它,隻看哪一峰表現更佳。如果我們自行去秘境,沒有長老護法,非常危險。一般都是弟子在峰頭模擬對戰。”
蘇漁頓時支棱起來,“哦,相當於元嬰,那不就是張長老?”
衛釗:“!”
“他元嬰巔峰,應該夠你們練習了吧?”蘇漁從芥子袋掏出妖獸圖譜,“嗯,他相當於四品巔峰的妖獸。”
衛釗一時都忘記自己要說什麼,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
“我原本是想找錢師兄幫忙……”
一般都是築基弟子跟金丹師兄過招,以此練習。
但他說到一半就被蘇漁打斷,“你要找錢兄的師父給你們練習?”
衛釗:“!”
“那豈不是舍近求遠?我與他還不認識。”蘇漁擺手,立刻否決他這企圖遍地開花的野路子。
衛釗哭笑不得,認識就可以嗎?
“你們不要好高騖遠,一口氣就想兩個元嬰巔峰來陪練。”
衛釗脖頸後都是汗,“不敢,可張長老還要回去守陣……”
還未說完,就聽見張道人一陣哈哈的爽快笑聲,“小蘇師侄我來了,陪練,我可以啊。”
衛釗:“!”
張道人已然走到小廚房門口,眉眼帶笑,“我也正準備來找你說這事,近日答疑,我發現你峰弟子曆練不夠,除了閻琰,趙然他們的劍太過猶豫。老夫就想著,還是要實戰指導啊。”
他說罷,沉吟,“明日起我回萬劍山,每日可以凝聚一道元嬰劍勢在我的劍上,讓我徒弟給你們送來。若你峰頭的弟子們能在半日內攻破,此輪進入前六,是沒有問題的。”
蘇漁頓時笑著站起,“多謝長老。”
蘇氏招待貴賓的禮儀,沒有問題。
入門兩道用心、細致的茶點,貴客就會感受到他們的真心。
以禮相待,以禮相回。
“嗯?好像誰在叫你家師父穆老頭。”
正說著,張道人突然聽到一聲有些耳熟的喊聲。
蘇漁挑眉,檢查了下峰頭小印。
它並未異樣。
“那看來是我聽錯了。”張道人失笑搖頭,伸手就要撫須,但到一半時又停住,轉而摸了下如今光滑無比的下顎,老眼中頓時美滋滋,麵上卻又肅然忍住,神情竟是頗為詭異。
“張長老,那這幾日就辛苦你了。”
蘇漁想著,就翻了下芥子袋。
根據張長老的口味調查報告,四神炒肝等物隻有第一次服用才有效果。
後續再服下,隻能增補稍許氣血,對他元嬰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蘇漁翻出一隻碧玉小碗,加了個翠綠碗蓋,透著絲絲香甜靈氣。
是上次閻琰氣血兩空,卻沒用的最後一道四紅補血粥丹丸。
“長老,你再試試這道。”
張道人一怔,“這怎麼好意思,我在這吃了多日,還要帶走——”話還沒完,他已經伸手。
蘇漁:“……”
衛釗:“……”
但張道人很快有些臉熱,“小蘇師侄,鬱東昨日告訴我,我已經欠你們峰兩萬三千貢獻點了。這你看,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為你們做的?”
蘇漁頷首。
要的就是這效果。
榮辱一體,最關鍵是薪酬待遇讓對方不舍得走,甚至還產生了員工借款。去彆的餐廳,都受不到這樣的優待。
“無妨,長老慢慢還就是了。實在不行,以後還有長老的徒弟徒孫。我們相交,又怎麼在於這幾年呢?”
張道人大為動容。
衛釗額角抽了下。
“對了,此丹與烏骨、四神肝丸本是一套。”蘇漁本來設計了三道口味相互取長補短,結果被他們拆開服用了,“聽說長老服下四神肝丸對壽元有所增益,我便一同給你罷。”
張道人猛然一怔。
一套?
就如那壽字小陣,與壽字圓丹一樣嗎?
他神情當即肅然,抱拳就對著蘇漁行了個半禮,“多謝師侄,若我日後壽元延長,突破到化神期,必當相報。”
衛釗怔住。
奚泉百丈之外,見到那發根烏黑、發梢全白的老者,迅速降落至穹峰。
持劍就隨手找了個弟子問,“在下萬劍山奚泉,請問可曾見過我師父?萬劍山張道人。”
這個問題,如今至穹峰上的弟子各個知道。
當即這小師弟熱情朝廚房一指,“我剛見到張長老去找二師姐了。師兄,需要我帶你去嗎?”
說話間,他身上就透出一股百菌鮮味。
奚泉一愣,看向這至穹峰小師弟,不過煉氣四層,在內門中墊底末位。
實力低微,卻貪圖口腹之欲,破辟穀之道。
他不由心中歎息。
奚泉抿了下唇,“好,多謝師弟。”
他左手捏著燃了一半的紫煙香,看了眼,又停住腳步,“修行在於心無旁騖,若你將大半時光浪費在世俗欲望上,於劍道無益。”
帶路的小師弟一愣,疑惑看向他。
奚泉閉眼。
蕭牧歌當年來萬劍山闖陣時,何等強大,一劍就斬斷大陣,如此驚才,連他都生出仰慕之心。
可如今蕭牧歌的劍修師弟,竟然連最基本的道心無二都聽不懂。
罷了,也是他多嘴。
“帶路吧。”
奚泉立刻踏出流星大步,低頭又看了眼手中紫煙香,頓時嘴角心疼地抽了下。
多說一句,又追憶蕭牧歌,費了他三十之一炷香的時間!
哎。
“奚師兄,就是此處。”小師弟領到距離小廚房十尺之地,就不敢再往前走。二師姐平日煉丹,廚房乃是如今至穹峰的重地。
“師兄請稍等,我先替你通傳一聲。”
奚泉這才看向眼前這靈氣稀薄的倒座小房間。
這修煉環境是遠不如萬劍山的。
他當即壓下心中感慨,護著手中點燃的香在門外站定,但很快就聞到一股更濃鬱的百菌湯味,不僅如此,這小倒座內還傳出了一些酸甜果香,並著肉脂香味。
“師兄,二師姐讓你過去。”
奚泉擰眉。
至穹峰怎麼到處都是這樣的氣味。
他當即抬腳,走入小倒座內。正要拜見師父,就見狹窄破落的門口,站著兩人。
其中一位是身著薑黃衣裙的年輕女修。
她側對他而站,豐肌弱骨,寬大袖口露出一隻如玉般的素手。十指修長,透著微紅,手中一隻碧玉小碗,襯得她的手背似雪三分。
這,顯然不是他師父。
奚泉目光怔然半餉,才幡然醒悟,看向另一方。
就見一位身著百衲袍的強大男修,正朝這修為低弱的女修半俯下身,抱拳致禮。
他一頭及腰長發隨性披散,竟是與他在百裡之外看見的老者一樣。一頭白發,奇怪的上黑下白,發根處如烏木般鴨青色,絲絲光彩照人,但大約三寸之後,就逐漸蒼白如紙,失去光澤,分叉暗淡,一眼看去就是乾涸之相。
壯年與年邁,兩種不同的歲月長度竟然在此人身上並存。
這是什麼古怪功法?
奚泉不由訝異,但飛快移開目光。
修為低下的後輩,凝視修為更高的前輩,隨意探查,是可能觸怒前輩的。
可問題是,這人也不是他師父。
奚泉瞄了眼剛放入芥子袋的紫煙香。
已經又去了三十之一。
他肉疼地持劍的右手抽了下。
當即朝這渾身修為壓製得十分溫和、卻至少元嬰的男修,抱拳道。
“弟子奚泉見過前輩。”
這強大男修,身形一震。
“前輩可知我家師父張道人在何處?”奚泉抓緊時間發問。
坐在輪椅上的衛釗,驚訝從小廚房探了頭。
蘇漁都忍不住輕咳一聲。
看他們神色,奚泉忙道,“莫非他已經離去?”
但話音剛落,就見那發絲黑白分明的男修前輩,啪地轉身,“你這個不孝徒!”
張道人惱羞聲,竟然從這頭發黑白的陌生男修口中發出。
奚泉微怔。
轉過來的這張皺巴巴老臉,是有幾分熟悉,隻是細看又很陌生。
這人臉上徒有他師父的皺紋,卻沒有師父點點昏黃暗淡的老斑,詭異地有些像是皺著的剝殼雞蛋。
而且這人下顎光潔,沒一縷他師父平時最愛惜的稀疏白須!
但他鬢角又有不少新生的簇擁小黑細發。
他師父怎麼可能變成這樣?
“糊塗東西,連你師父都認不出來了!”張道人怒。
奚泉:“……!”
認不出含辛茹苦、拉扯他到金丹巔峰的師父,可還行?
張道人痛惜望向蘇漁,“真是讓小蘇師侄見笑了。”
蘇漁微笑,“張長老的外觀有變,奚師兄錯認也是人之常情。”
張道人一聽就忍不住摸上自己光潔的下顎,眉眼都是笑,“也是。老夫短短數日,延長三年壽元,全靠小蘇師侄。”
奚泉:“!”
張道人笑望自己三徒兒,“奚泉,你的三炷香可以暫緩了。小蘇師侄給老夫煉製了延年的丹藥,你且不用拚命修煉,急著為老夫尋靈草了。”
奚泉愕然看向蘇漁。
那日大比他聽到的竟是真的,煉氣的她真是二品煉丹師。
但二品丹能延長壽元?
一息時間,他就肅然上前,直接拜倒,“若蘇師妹能救我師父,奚泉必將銜環結草相報!”
張道人笑著頷首,這徒弟最是一根筋,卻最是孝順他。
衛釗驚愕不已。
短短幾日,又一個金丹巔峰對他們至穹峰有了好感?
用到又這個詞,他都有些顫抖。
但很快奚泉抬起了他下顎三寸角度。
“師父壽元不足三年時,我曾立誓,他不到化神,我每日踏足萬劍山外不過三炷香,否則身死。”
眾人愕然。
“今日,蘇師妹救我師父三年壽命,他壽元近六年,我——”
隻見他低頭,迅速掐指一番。
“即日起,我每日可踏足萬劍山外六炷香。”
“六炷香內,奚泉但聽蘇師妹吩咐!”
“……”
蘇漁張嘴又閉上。
好一個強迫症啊。
至穹峰劍林。
小時工奚泉,不是,金丹巔峰奚泉,攜帶張道人的劍勢威能,匆匆降落。
不發話,直接扔出六炷紫煙香,點燃一炷,才抽出一柄五品靈劍。
頓時劍氣四溢,威能撼動,竹林間眾人仿若麵對一隻剛入四品的妖獸,恐怖氣息禁錮他們的腳步,讓他們絲毫不能動。
奚泉斬出一劍,“擊敗它,你們隻有六炷香時間!”
“!”
明明張長老說的是半日,竟然就成了六炷香。
杭婉兒咬牙,板著小臉,帶頭衝上去!
但一瞬,她雙膝仿佛受到重壓,跪倒在地。
張道人的五品靈劍,蘊含他元嬰巔峰對劍道的感悟,劍勢一出,根本不是他們小小築基能夠撼動的。
而杭婉兒死死握住手中雙釵,腦海中都是一個絕情的強大黑袍劍修、將她重病娘推倒在地的畫麵,惡心暈眩又湧了上來。
“嘔——”她忍不住彆過頭,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