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潯山門都是弟子,圍得水泄不通,漫山遍野都站著人,或是禦劍飛行。
掌門何通都激動地望向扁舟。
半條上古靈脈。
他看見扁舟上明媚如春日的蘇漁,眾星拱月般,被此去北境的弟子們護在中間。
何通心中微動。
這就是南潯的未來支柱啊!
他不由高聲道,“小蘇師侄,本次凱旋歸來,你代表弟子們,有什麼心得體會,可以與我們分享嗎?”
南潯弟子們都期待看向她。
蘇漁背著雙手,本來還在思索今日菜譜。
這一下,望著包圍扁舟、讓扁舟都無法前行的弟子們,她就脫口而出。
“有始有終。”
“出去時誓師宴,歸來時那便來一道慶功宴罷!”
掌門何通愣住。
蘇漁微笑,上前一步,“此次遠行一月有餘,本月留在山門中進步最大、貢獻最大的三名弟子,自行報上名來。”
南潯弟子紛紛歡呼。
金霸門:“……!”
水靈&冰淩宗:“……!”
他們隻恨自己來交流的太晚啊,給南潯做貢獻都來不及。
沒多久,就有兩個膽大的站了出來。
但遲遲沒有第三人。
蘇漁疑惑地掃了眼人群。
穆道人也在找他至穹峰的人。
結果,就聽站出的兩人道,“這一月我們不敢說修煉速度第一、最勤奮,隻敢屈居第二第三。”
最勤奮刻苦的人,此刻還不在山頭。
南潯弟子們彼此相視,都不由笑了。
“衛釗師兄還不知道蘇師姐回來了。”
“這一月至少有二十七八日,他都帶著至穹峰跟百禦峰師弟妹們在秘境吃睡,我在兌換處見過一次,他是去買傷藥的。”
“要說最刻苦,那肯定是衛釗兄。睜眼就曆練,閉眼就打坐,還分出心神看顧師弟妹。”
蘇漁聽得不由輕笑。
穆道人也是臉上有光地摸著胡須,“好,不愧是我三弟子。”
片刻後,衛釗才與至穹峰、百禦峰弟子們匆匆從秘境出口趕回來。
身上破破爛爛,還有不少人滴著血,但一個個雙目都炯然有神,目光比一個月前更為堅定、凝聚了幾分。
他們衝到山門前,見到蘇漁就紛紛眼眶通紅。
“二師姐!”
衛釗眼中一熱。
“衛釗幸不辱使命,把師弟妹都管好了。”
“恭喜二師姐凱旋!”
蘇漁微笑頷首。
衛釗等人這才激動看向南潯隊伍中,他們思念許久的杭婉兒等人。
但很快就掃到一個仙風道骨的頎長身姿,衛釗一愣。
“師父……您也回來了!”
衛釗與師弟妹們大喜。
穆道人:“……”
他站這兒也很久了。
尷尬不尷尬。
“咳,好了,這麼多人看著,回至穹再敘舊。”穆道人臉紅地揮袖,“你二師姐說要獎勵三個修煉最努力的弟子。衛釗,大家都提了你。”
蘇漁點頭,“三個弟子,你們都可以說一下最近的修煉困難。修煉無止境,今日是慶功,也是一個新的起點。”
衛釗與其他兩個站出的弟子,相互看了眼。
“其實,我們最近不急著服丹,暫時穩固為佳。”
兩個原本是二等峰的弟子,有些唏噓。
“因為神識進步緩慢,眼看著就要跟不上我們去秘境鍛煉提高的刀訣劍訣。哎,蘇師姐,可以賒一下丹嗎?等我們下次再用。”
蘇漁愣了下。
第一次有人拒絕蘇師傅。
衛釗麵色凝重地望向蘇漁,“二師姐,冥思院前長老出走,將玉床陣法一同帶去,我們南潯弟子現在鍛煉神識的地方就少了。”
青玄等長老,一聽就麵色複雜,望向扁舟船艙。
船艙裡是剛帶回來、半死不活的榮千秋,神識受創,元嬰更是被穆道人揍得不能自理,到現在還昏迷著。
要他起來刻陣,估計要灌下五品丹藥。
掌門何通一聲歎息,“我已讓一位五品陣法師長老連夜刻製,如今幾位四品陣法師,也在研究鎖靈陣。原冥思院天地玄三字房間的神識修煉,我允諾,最遲小半年,就能恢複如初。”
刻陣,引動天地之力。
稍有不慎,一筆出錯,整個陣法就會灰飛煙滅。
“小蘇,”何通望向蘇漁,十分溫和,“那你就賒三份丹藥,給這三位優異弟子之後服用。相關靈石,由門派承擔。”
但他剛說完,一身白袍、短發束在腦後的秀美佛子,就金剛目含笑,雙手合十。
“至穹峰大弟子見過掌門。”
何通:“……”
這就是那個傻了的佛子?
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真傻了。
“掌門,”佛子微笑,“我蘇師妹也能刻陣,陣法能助我這個元嬰師兄參悟功法,想必鎖靈陣也能研究。”
佛子的人設,顯然是說大實話。
蘇漁額角跳了下。
“普度眾生,師妹,你的功德必將助你飛升。”佛子頗有禪意地笑。
蘇漁:“……”
被發現了啊。
她的道,就是助人(bushi),就是庖廚大業。
不斷上灶,不斷招待客人,她丹田中的五行大鍋就日益擴大。
一旦停滯,不僅庖廚技藝下降,修為也會停止不前。
蘇漁幽幽歎了口氣。
蘇師傅的光芒藏不住了。
“沒錯,”她背著雙手上前一步,看向瞠目的掌門何通,“我可能……會刻。”
“!”
鎖靈陣是五品。
跟她之前刻製的青梅陣,延壽數月的三品陣是不一樣的。
“你神識不到元嬰——”穆道人阻止,“彆胡鬨,會傷了根本。”
“沒事,那就試試能不能刻出四品鎖靈陣。”
蘇漁一點沒有包袱。
“!”
蘇漁深吸一口氣,在南潯弟子的注視下,以及水靈門等來交流的彆派弟子仰慕中,她朝掌門何通眨了眨眼。
“那個……鎖靈陣的銘文在哪裡,我先學習一下。”
掌門何通的元神差點抽了下。
現學。
他看向蘇漁才金丹的修為,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她要學到何時?
罷了,讓她學。
何通也是爽快人,當即將一道化神封印的玉簡射到蘇漁麵前。
“小蘇,你慢慢參悟。”
“督察堂長老們,先與我一起將上古靈脈安置在我南潯!”
南潯弟子頓時雀躍。
靈脈安置,也並非一日之事。
諸位化神、元嬰長老,齊齊合力,才能勉強托起半條上古靈脈。
小心地移動、平放。
稍有差池,靈氣暴動就不是開玩笑的。
這是南潯今日的頭等大事。
當即青玄等長老都去幫忙。
走前還不忘囑咐玉簡的蘇漁,“要是感到神識刺痛,立刻停下,不要勉強。”
穆道人拿出芥子袋裡的靈茶,擔憂地叮囑,“徒兒,不行也無妨,不過就是等半年。實在不行,還能將榮千秋那廝廢物利用下,讓他起來乾活。你保重自己才是正理,逞強是匹夫之勇,切記。”
他還叮囑杭婉兒等弟子,“看顧著你們師姐,若是神識受創,立刻來喊我。她參悟陣法,無法分神,小心撐起防禦陣。”
隨後看向佛子,“多照顧你……師妹。”
“是,師父。”
秀美佛子當即尊師重道地聽話盤膝,拿出五品法寶木魚。
敲動間仿佛千名僧人同時念誦,使人神台清明。
杭婉兒等人更是肅穆,站成了一直線。
衛釗踏刀而來,站在首位,一個個至穹峰弟子都入陣,閻琰站在筆直隊伍的最末。
“是至穹峰漢堡寶防禦大陣啊。”張長老頷首。
穆道人瞠目:“……?”
啥玩意兒?
很快,小半條靈脈被托起,掌門何通與眾位長老齊心協力,將它挪動到主峰外沿。
原本三十六主峰之外,又有了新的二十四峰可以籠罩在濃鬱靈氣中。
“未來總有一日,我們南潯所有峰頭都能在上古靈氣的滋養之下!”
弟子們全振奮握拳。
哪怕靈脈一時半會無法安置妥當,他們也興致高昂地觀看,都不願離開。
掌門何通邊調整方位,額頭邊流下滾滾大汗,將上古靈脈一寸一寸地慢慢往下挪。
估計到明日才能完成。
而那邊,蘇漁看著在她身邊築起‘漢堡寶大陣’的師弟妹們,內心也是一片安全感。
她低頭望看向玉簡中的鎖靈陣銘文。
她之所以答應下來,想嘗試一番,是因為這陣她在冥思院就見過。
這鎖靈陣中,有十幾個密密麻麻的銘文字符。
有些像是她見過的鐘鼎文,筆畫圓圓圈圈,似字但又更像畫,有些是河流,有些像是飛舞龍鳳。
當時就讓蘇漁想起——糖畫。
蘇漁很快蹲坐了下來,將芥子袋中鬱東雕砌的灶台取出。
拿出一塊白玉石板擱在灶台上,又拿出一隻圓瓢與刀鏟。
旁邊敲著木魚的佛子,好奇地看過來,無意間掃了一眼銘文,刹那他就臉色發白,痛苦閉上雙目,雙目中流出一道刺痛的淚水。
顯然他不懂陣法,看一眼這連綿不絕、筆畫從頭到尾不斷的銘文,神識就差點受創。
“師弟師妹,閉眼,勿看。”佛子出言提醒杭婉兒等人。
至穹峰弟子不由各個擔心。
但蘇漁卻沒什麼不適。
她伸出食指,就在玉簡上空浮現的金色首尾相連龍鳳圖案上,徐徐臨摹一遍。
思考片刻,又臨摹十來遍才閉眼。
“嗯?二師姐你開始了嗎?”
杭婉兒閉著眼,她聽到師姐發出幾個零碎聲音,就沒後續了,不由緊張地發問。
“你還好嗎?”
很快一絲彌漫的淡淡甜味,湧入她鼻尖。
她聽到耳邊小火燉煮的聲音。
蘇漁嗯了聲,將融化的金絲溶液,盛在長柄圓瓢中。
拿著玉簡又觀摩了三遍,才一手拿著圓瓢,慢慢傾斜,在石板上開始勾勒。
絲絲縷縷的淡金圖案,頓時在圓瓢下逐漸成形。
澆、拉、點、堆……全靠手腕旋轉,帶動糖液,徐徐繪製。
圓形、弧形、直線,或濃或粗,勾連不斷,絲絲纏綿。稍有一些猶豫不決或是顫抖,落下的糖絲就會毀壞。
有的地方還要配合鏟刀,趁糖畫沒有凝固,或提或刻或是抽出細細的絲線。
“嘶……”
蘇漁稍微跟杭婉兒一說話,手中圓瓢就倒多了。
小半塊糖畫隻能鏟掉,重來。
蘇漁深吸一口氣,額上都冒出了薄汗。
術業有專攻。
糖畫製作,畢竟不是她本行。
“你們彆跟二師姐說話,讓二師姐一鼓作氣……慢慢嘗試。”
蘇漁咬牙,卷起自己的衣袖。
糖畫,她以前在私廚推出過,給孩子作為禮物,特地找老師傅學了一陣子。
這種手藝活,一日不練就稀鬆。
果然她又試了三次,還是失敗。
蘇師傅麵無表情。
好家夥,翻車了。
蘇漁再次點燃靈火,溫熱糖漿,繼續嘗試。
……
她額頭的汗,越來越多。
常年雕刻食材,裝盤也經常用醬汁勾勒花卉,蘇師傅手腕靈活,模仿能力也很強。
慢慢的,這鎖靈陣,畫一個,失敗一個。
但一次次失敗,完成的陣法銘文數量卻是逐漸增加。
“小蘇師侄這次是遇到難題了。”張長老控著靈脈,遠遠地看一眼,見蘇漁愁容滿麵就搖頭。
“鎖靈陣榮千秋當初都學了三個月才繪製出來。稍微中斷,一筆錯誤,陣法就全毀。”青玄頷首。
“那便當做曆練,”掌門何通揮手,“她今日觀看鎖靈陣,描繪一番,也對日後有所增進。”
但話音剛落,一道金光就在遠處落下。
何通不由看去,瞪眼。
一個個勾連泛光的銘文,在空中漂浮。
轉瞬一龍一鳳頭尾相連,數十個銘文放出金光。
甜香味漸漸彌漫。
遠處靈氣,緩緩凝固。
成功了?
何通愕然。
比他這個掌門放置靈脈還快!
“等下,鎖靈陣怎麼是金色銘文?”
剛跟榮千秋交過手的穆道人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