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歌眉腳跳了下,頃刻閉上嘴。
嘎嘣脆——
合歡宗化神長老倒下去,神識一片黑暗前,就聽到了這個最後的聲音。
轉而玄衣男子,就與碧玉龜齊齊閉眼,咀嚼口中美味。
一步,踏入蘇漁所在房間。
*
“二徒兒,我看金宮給了你一把金劍,是也承認你了?怎麼這個五行宮沒有給你靈鑰?”
穆道人緊張地問。
“這五行之金不行啊,還不如土、水兩行來得大氣。難怪張長老到現在都沒化神……”
大道孰強孰弱,他們到了這個層次,也是很關心的。
張長老一腳踏入,額角就狠狠抽了下。
“去打一架?”
穆道人挺胸,“我現在可是有四個元嬰的人——”
張長老:“好你個穆至穹,現在就出去!對付你,我隻要四劍——”
蘇漁扶額,“彆鬨。你們都是好刀頭與好風旋。”
穆道人、張長老:“……”
說到這個,他們可就不困了。
穆道人興致勃勃,“徒兒,你那個廚餘清理為師看見了。好用的很,我在外看著你清理魅血,都感覺我的大道似乎又清晰了點,感覺我離凝結元神不遠了。”
張長老羨慕地看了他一眼。
但他們正說著話,蕭牧歌就在角落一步踏入,望向蘇漁雪色脖頸掛著的金劍小墜。
幾乎刹那,這把金質小劍就飛到了張長老的身前,撐開了一道燦燦薄霧。
張長老警惕後退,卻沒能躲開。
“這是——?”
這寸長的金質小劍,他退,它也退,緊緊地粘著他。
很快,燦燦薄霧就凝出了字樣。
【蘇漁,你的第四考核——】
【出金宮後,遇到的三位金係靈根者,讓他們突破修為。】
張長老瞪眼。
一瞬他就縮地成寸,直接挪到房間上空。
他在元嬰巔峰困了百年之久。
雖然每次見到小蘇師侄煉丹助人,他都會嬉皮笑臉地說自己也要用,可那都是玩笑罷了。
他知道,元嬰進入化神,脫離凡胎,不是那麼簡單的。
小蘇師侄的丹藥隻是點撥,最終還是要靠自身道心的參悟積累。
若他真能行,也不至於五百年都困在這一線之差。
他是個大難題,他不想為難小蘇。
張長老瞬息召喚出本命五品劍,立刻逃走!
可他禦空飛出百丈遠,金質小劍一抖,就被挾持地又回到了蘇漁麵前。
“……”
金質小劍在空中繼續書寫。
【我金無堅不摧,魔界來犯,我金係靈根修士乃是第一戰力,退無可退。金係修士提高境界,是人修唯一生存的可能!】
【蘇漁,若你能助兩人提高境界,本座便破格承認,你亦是我金宮繼承人!】
張長老三寸黑發都震了震。
被小劍從後背戳了下,才無奈走到蘇漁麵前。
“小蘇,你直接去找後麵二人吧。”
張長老閉眼。
“讓我徒兒奚泉來。”
但金質小劍無動於衷。
奚泉、閻琰都是金係靈根,可剛才他們與蘇漁共同闖蕩五行金宮,這一直垂在蘇漁脖頸上的金質小劍,也沒有選擇他們。
青玄沉吟,“出金宮後,張長老你是小蘇師侄遇到的第一人。你徒兒、閻琰都不符合這附加一題的規則。”
張長老歎息一聲,無奈走到茶桌邊坐下。
他是第一題。
隻有解題成功、解題失敗兩種選擇。
“罷了,也是時候做個了斷。”
張長老苦笑。
“小蘇,你不用顧慮任何。哪怕失敗,也不用放在心上。我要是能突破,早在百年前就該化神了。今日若不行,不是你的過失,是我自己的問題。”
穆道人體內四個元嬰,不由麵露一絲小悲傷。
南潯所有弟子,都麵色凝重。
蘇漁深吸一口氣,終於走到張長老麵前。
“張長老,你能具體說說自己的問題嗎?”
金質小劍自覺地搖搖晃晃,又重新回到了她脖頸前。
張長老麵色有些尷尬,瞥了眼屋子裡不少南潯弟子。
奚泉手中握著三柱香,不由往前三步,手中劍下壓三分,“師父快些說,我的香快堅持不住了。”
張長老:“……”
你走!
蕭牧歌倚靠著屋子中的懸梁柱,望向張長老壽元即將耗儘的身軀。
“張長老是被南潯弟子拖累了。”
他沉穩開口。
一句話,就石破天驚。
尤其是奚泉、閻琰等劍修弟子,臉色驚疑不定。
蕭牧歌沒繼續解釋。
但他識海中,碧玉龜伸著兩隻細爪,歎了口氣。
【道君,你現在真的話很多。不過也正常,你道法自然,講的是因果循環。】
【你在南潯,去萬劍山闖過他看守的問心陣,於情,他對你有恩。有理,他也助你飛升一分之力。】
【你如今,也確實可以斟酌著指點迷津。】
蕭牧歌閉眸,將識海中話多的碧玉龜封印。
“什麼意思,蕭兄?”奚泉都顧不上手中香了,“師父是被我們影響?”
張長老坐立不安,“沒有的事,我自己的突破問題怎麼跟弟子有關呢?”
但青玄卻是凝重打斷了他,“他說的對。”
張長老欲言又止。
青玄苦笑,“值守萬劍山三百多年,張長老你的道恐怕早已跟問心劍陣融為一體。可你多年研究想走的卻是一條鋒利之路。兩條路截然不同,你將自己的道心切割成兩半,突破難上加難。”
張長老摸了下鼻子。
奚泉失神。
青玄朝他跟蘇漁解釋,“這不是弟子的過失,是我南潯虧欠張長老良多。”
“不,”張長老搖頭,“是我自己發現的太遲。”
萬劍山是供弟子參悟之處。
多年來,問心劍陣,早已與他自身劍氣合二為一。
每一道劍氣,既是對弟子的考核,也是對弟子的教導。
全是喂招之劍。
在弟子的承受範圍,逐漸提升劍的威力,引領他們看見自己的劍心,看見自己的劍道。
並不是肅殺與鋒利。
可修煉之初,張長老自己信奉的卻是與五行金宮之主一樣,金無堅不摧的一條全然鋒利之路。
這極致的鋒利,是他追求的道心。
可在萬劍山,他又頻繁施展喂招之劍,劍劍都是對弟子的愛護,與鋒利二字背道而馳。
這才多年來,寸步未進。
蘇漁聽得入神又敬佩。
南潯弟子但凡去闖過劍陣的,麵上都動容又愧疚。
若是張長老不用看守問心陣教導他們,他可能早就領悟鋒利之路,成為化神了。
但張長老笑了,“是我愚鈍。五十年前我才發現自己無法化神的問題所在,太遲了。”
他醒悟太晚,去走固若金湯已然積累不夠,來不及。
繼續追求鋒利,但日日出手卻又是喂招之劍,背道而馳。
兩相為難,他被困住了。
“我大概知道了。”
蘇漁輕輕歎息。
他道心想鋒利,可日常卻不允許,他抑製鋒利,去給弟子喂招。
“要踏入化神,就要卸下身上負擔。”
蘇漁沉吟。
“張長老要回歸鋒利。”
張長老擺手,“做不到。老夫在萬劍山上看你們這些弟子練劍的時間,都是老夫大半生涯了。改是改不掉的。”
這就是一個不想退休的人民教師啊。
蘇漁明白了。
張長老不想退休,還想兢兢業業,繼續給弟子們喂招,但他又想讓自己出手更加鋒利,走一條鋒利之路。
他想要兩全其美。
貪心的張長老!
蘇漁覺得問題的症結就是,張長老沒有一套專門用來白日上班的教師套裝,把自己的劍與給弟子上課的粉筆混淆一套。
那解決方法,就是做一套能隨時切換兩種狀態的料理。
——溫柔劍鞘,讓鋒利一劍可入鞘,亦可褪下。
這樣既可以柔軟不傷弟子,又可以保留其中鋒利。
蘇漁暫時的想法是這樣。
那什麼料理符合這包裹的溫柔劍鞘呢?
蘇漁站起來,看了張長老一眼。
“我試試,先來一道劍鞘之卷萬劍餅丹。”
張長老愣住。
丹藥名字真是一如既往的長啊。
很快,蘇漁就去忙活了。
沒多久她就端出一個通體玄色的石碟——春餅卷菜。
石碟上擺著一隻隻卷成劍鞘狀、雪色的小巧卷餅。
這卷餅看著輕薄,但卻柔軟地將肚腹中所有材料精華裹在其中。
卷餅開口間,數根切得同樣粗細或金或銀、或紅或雪色的細絲——好似萬劍攏在其中。
濃鬱的醬汁從餅口滴落,星星點點落在玄色石碟上,似是劍氣溢出。
“用用看。”
蘇漁推到他麵前。
這一道卷餅,葷素搭配,既有切細的各色蔬菜絲,融入清爽脆嫩口感,又有醬牛肉絲、雞絲提鮮生香。
其中還加入了可食用金箔點綴的小劍,讓這多道紅綠相間的卷餅中,更多了視覺的金光鋒利衝擊。
而這些色彩繽紛、口感豐厚、沾滿甜醬的細絲,全然被外麵這張好似蠶繭、柔軟又韌性的餅皮包裹。
張長老低頭就欣賞了一番。
小心地伸手拿起,怕裡麵各色劍絲從卷皮中掉出來,他還在卷餅下托了一把。
放入嘴邊,咬下去。
不僅是他,屋中所有人都聽見了他嘴中發出的清脆聲。
新鮮的靈蔬細絲,水嫩嫩的清脆。
而後是夾著可食用金箔小劍,與醬牛肉、雞絲的勁道和醇香,還有山菌的延年至鮮。
一口清甜又鮮美。
一口脆爽又嚼勁。
混在這厚薄均勻的麵皮中,每一口都充斥著恰到好處的甜麵醬味。
張長老一口氣就吃掉一整隻卷餅,差點咬到自己手指。
“雖然沒什麼體會,但老夫已經很滿足了。”
張長老覺得即便今日死去,他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他南潯弟子小蘇,已經得到了五行宮之二的認可,還親自製做如此可口的丹藥給他服用,哪怕他死後,見到祖師爺都有個說法。
譬如就可以跟他們吹噓一番,如今南潯弟子有多麼厲害,讓他們放心投胎去罷。
張長老這一說,弟子奚泉都不由麵色沉痛。
張長老卻大大咧咧地笑,看向碟中一排還有四個卷餅就樂了,“那老夫就不客氣了,把這四個劍鞘之卷萬劍……”
說到一半就卡住。
卡住了。
張長老伸出的手都頓住。
“劍鞘之卷萬劍……劍鞘……”
吃下去沒用。
但吃下去之後,再念誦一遍這丹藥名字,就好像啟動了張長老的神智。
“原來如此……老夫悟了。”
剛悲痛的眾人,不由呆滯地抬起頭。
悟了?
奚泉等人張嘴。
今日這丹藥效果要念誦名字才顯現,但延遲的時間也不算多。
連悲痛、安慰張長老的流程時間,都沒留給他們,他就悟了。
好快。
朝念丹名,夕就悟!
蕭牧歌伸出繃帶手,一息捂上自己額頭。
瞬間閃現在千裡之外的荒島,雷劫落下。
【道君!】
【原來如此,你的天賦比張長老高太多。僅僅聽見他念誦名字,還沒吃到丹,就悟了!】
【哎——】
屋裡看著張長老突破的蘇漁,在土行宮內,異常敏感,不由回頭看了一眼突然消失的某個大師兄方向。
轉而,她脖頸間的金劍,一瞬漂浮。
“蘇漁,已讓兩位修士當場突破。”
“我五行金係說到做到,甘願由你繼承!”
蘇漁挑眉。
穆道人和弟子們都大吃一驚。
哪有兩個修士?
他們吃驚望向盤膝閉目、氣息不斷拔高的張長老。
穆道人呆滯,“張長老一胎二寶……?”
蘇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