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渾身浴血地躺在那裡,不見一點生氣,令人徒生懼意和無措。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軍區內遇見黃述的時候,那個笑起來滿口大白牙的大男孩爽朗地笑著道:
【哪能,一年能休個假都已經很滿足了,哪有節假日回家這一說。】
而如今,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陸軍特種部隊獵鷹突擊隊副隊長黃述!】
黎冉的眸光微閃,鼻子酸了酸,殷紅的眼眶裡淚水差點奪眶而出。耳邊,那鏗鏘有力的自我介紹似在縈繞耳畔,輕而易舉地把她帶回數月前那個溫柔的傍晚。
男生之所以能夠說得如此真誠和響亮,是因為那是他的驕傲,那是他引以為傲的榮譽。
生活哪有那麼多歲月靜好,隻是有人在替你們負重前行。而如今,那個年輕氣盛的大男孩終是為了國家守住了這份驕傲和榮譽。
——
手臂上的那一槍對廉晟來說並不算什麼,隻是背後不斷的射擊還是引起了他的舊傷,讓他在醫院躺了幾天。
任務結束後的第七天,上級召開了此次任務的總結反思會議,廉晟作為隊長和其餘幾個無生命安全的隊員一起參加了會議。
不大不小的會議室內,除了徐劍英和廉仲華之外,還有幾名中央調查該事件的高層人員。
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問任務執行過程中所有命令的下達和其可取性,以一種滿不在乎,事不關己地態度分析著如果換一個指令可能就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麵。
從頭到尾,廉晟都沒說一個字,他看了眼身邊幾個隊員氣憤甚至愧疚的表情,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爭辯的謝長朝,示意他彆輕舉妄動。
等到那幫“高談闊論”的官員說完之後,他們才注意到廉晟,擰眉問道:
“所以廉晟同誌,你作為此次任務的隊長之一,有什麼想說的嗎?”
聞言,廉晟隻是漫不經心地抬眸,在對上徐劍英擔憂的神情時,清冷道:
“有。”
眾人目光的集中下,坐在會議桌一側的男人微微抬了抬下巴,雙眸透著冷靜。
“首先,閬山屬於邊境線軍火最為不集中的地段,不論從哪個基地出發,救援都需要五分鐘的時間。但這五分鐘,卻足以能夠讓他們經捷徑潛逃穿越國境線。”
他說得不緊不慢,眼神卻十足的陰冷,“那日直升飛機救援抵達之際,敵方卻能在最短時間內南下潛逃,你們覺得是為什麼?”
“誘餌之所以丟在閬山是因為他們知道那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並且他們知道如何在最快的時間走最便捷的道路從閬山潛逃出境。”
坐在首位的調查人員挑了挑眉,不著痕跡打斷他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
廉晟站了起來,那一身軍裝穿在他的身上肅穆又莊嚴。他垂下眼瞼,居高臨下地望著坐在最前邊的幾個人,雙眸帶著明顯的質問:
“為什麼他們會知道這些?”
“一個中**人,一個軍區的電子情報信息都無法得知的內容,他們初來乍到又如何得知?”
他說得每一個字都在無形之中問到前人啞口無言,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慌亂。
“這個問題自然需要解決,我們會調查清楚。”
廉晟沉下眼眸,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完全忽略了那冠冕堂話的話語。
“我很想問問你們這群坐在辦公室裡隻會頤指氣使的人,試問你們覺得作為一個特種兵最需要的是什麼?”
不等他們回答,廉晟卻先是勾唇輕諷地笑了一下。下一秒,他斂下臉上的笑容,如墨般濃鬱的眼睛裡隻剩下不斷跳躍的憤懣,
“以為是什麼過人的體力和精準的槍法嗎?你們難道不知道特種兵在執行任何一次任務時最重要的是情報嗎!”
“東藏西掩,拿我們所有人,拿黃述,拿和臨的性命就隻是為了保護那麼一個叛國者犯下的錯誤!請捫心自問,這很劃算嗎?”
調查人員失措地反駁,目光凜然:“廉晟同誌,請注意你的言辭!”
廉晟:“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是有血有肉的軍人!不是你們眼中可以隨意指使的工具人!你們這種棄他人性命為敝履,隻顧及自己榮譽和名聲的行為,對得起自己肩上的肩章嗎!”
其中一名調查人員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難掩憤怒。軍裝穿在他的身上,被微胖的身材擠的有些變形,更不用說他此刻雙手撐在桌上,傲然的樣子更加徒生厭惡,
“徐參謀,這就是你們培養出來的士兵嗎?”
聽到男人略帶官威的質問,徐劍英隻是冷哼一聲,“嗬。”
像他這般天天混跡在戰場上,接觸生死的武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部隊裡那些隻會文鄒鄒說三道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虛偽之人。
一旁的廉仲華也隻是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簾,不帶任何情緒地淡淡看了頗為有些囂張的男人一眼。
察覺到後者的視線,男人稍稍收斂了一下凶狠的表情,抿唇將雙手背在身後,低下眼眸:
“廉將軍,我不是那個意思……”
廉仲華和徐劍英互相對視了一眼,前者一拍大腿徐徐站了起來。
日光燈下,他的眉眼和廉晟很像,低眸望著你的時候著實令人有些無所適從,壓迫感似是從四麵八方不斷包圍,短時間內說不出一個字。
“是。”
他極淡地應了一聲,睥睨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前麵三個人的身上,啟唇道:
“這就是我培養出來的士兵,並且我覺得他說的話,值得你們參考反思。”
離他最近的另一個人明顯不服他的話語,靠著椅背態度不佳:“將軍這樣偏袒自己的兒子不太好吧?”
本就是挖苦,廉仲華從容地瞥了他一眼,雲淡風輕道:
“偏不偏袒你們自己心裡有數,何必我提點自討苦吃?如果不想挨處分就建議你們好好參謀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說到底這件事造成今天的局麵,錯誤在誰也不用我多說了。中央藏得了一時也藏不了一世,該承認的錯誤都不敢承認,還配得到全中國上下千千萬萬的軍人和百姓的信任嗎!”
咄咄逼人的話語用義正嚴辭的語氣說出來,讓人根本無法反駁。
這一對父子身上不知有什麼魔力,明明應該是粗糙大線條的武人,在戰場外卻能夠用字正腔圓的道理懟到你啞口無言。
麵對三人的沉默,廉仲華倒是不以為意地拍了一下手,“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結束,請回吧。”
廉晟跟著廉仲華一同走出會議室,沒走幾步,旁人不動聲色地開口:“這件事我會繼續跟進,你就服從組織命令回去休假調整。”
“我沒事,此次……”
廉晟第一時間想要反駁,然而廉仲華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突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能做的都做了,不管是任務還是這件事的突破都需要一定的時間去緩衝和等待。”
“彆忘了,你的生活不隻是工作,還有一個家庭。冉冉已經在下麵等你了,陪她一起回家吧。”
說到後邊,他的目光往走廊的欄杆外望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
廉晟愣了一下,立刻邁步走到走廊的邊側,垂眸往下看。
陽光下,站在五星紅旗下的女生穿著一身漂亮的淺粉色毛衣,正抬著下巴揮著自己纖細的雙臂,每一個字音都拖得很長,放聲大喊道:
“廉晟——我餓了,一起去吃飯吧!”
話落,她看到了站在旁邊的廉仲華,遲疑了一下又展開了笑顏。
“爸爸,廉晟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那一聲嬌軟的稱呼聽得廉仲華一掃方才心中的不快,和藹受用的笑容頓時滿上麵容,
“當然可以,我現在就催他下去。”
黎冉:“謝謝爸爸!”
涼風習習吹過,站在樓下的女生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還笑著和偶爾經過的幾個隊員打招呼。
廉晟看在眼裡,略微有些心疼地看著正在發抖的黎冉,不知她到底在風中站了多久。
她的笑就像白晝的明日,有著身後飄揚的五星紅旗相襯,是他最為重要的兩樣東西。
思及此,廉晟擰了下眉,漆黑的眼睛流露出溫柔的色彩,嗓音低沉:
“在那裡等我,彆動。”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可是粗長,寫得完全停不下來。昨天的評論宛如威脅現場,論最沒有權利的作者是如何被她的讀者追著改人物結局的:)
說實話,我其實特彆執著地想寫許露陽的悲哀和遺憾,所以本來確實要寫鄭和臨犧牲的。剛好時間卡的很準,後麵的節假日你們還可以去烈士陵園紀念一下這位年輕瀟灑的隊長。
但後麵想想現實生活中已經有這樣無法挽留的事實存在,所以哪怕隻是在世界,也想讓那些經曆過痛苦和遺憾的人能從中尋得一絲慰藉。
好啦,把你們的鄭隊還回來了。可能我這個作者看他太善良了,不舍得從許露陽身邊將他搶走。要不然,露陽該怎麼活下去?
至少我不敢想象那種絕望的感受。就像是在描寫那個宛若真實的夢境時,隻要一想到露陽拍著後備箱聲嘶力竭地大吼“不要”的時候,就莫名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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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說如果我虐就哭給我看的,現在還可以麼?要不給個地址我寄包紙巾過來?
謝謝大家的支持啦,這一次作者的話真的是有感而發。論寫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寫哭了哈哈哈[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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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