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附近, 夏露讓人遞消息回來。
按照宋嘉月所交待的,他們給城外的流民送去些粥水饅頭充饑。
房間裡早已點上燈。夏日蚊蠅毒蟲出沒,秋月領著兩個小丫鬟, 正在四處走動用點燃的乾艾草熏蚊蟲。空氣裡到處彌散著艾草燃燒後散發出來的濃烈氣味。
宋嘉月坐在窗欞下的羅漢床上發呆。
沐浴過後的俞景行從外麵進來,神清氣爽、眉目俊朗。
“我待會去書房。”
在宋嘉月身側坐下的俞景行, 喝過一杯茶水, 見她回神,方才開口。
宋嘉月抬眼看向俞景行。
俞景行問:“在想什麼?坐在這裡發起愣來了。”
“在想……”
略微猶豫過一瞬, 宋嘉月回答道, “是在想白天看到的那些流民。”
她記得有過一件因為流民鬨出來的事情。
原本不太確定具體時間,但靜下心仔細想一想、前後對比,感覺就是這次。
宋嘉月印象裡, 皇帝後來安排大皇子去妥善安置那些流民。結果流民出現暴動,死傷不少, 且傷了不少無辜百姓。這件事同樣導致皇帝和大皇子離心。
流民暴動卻不是什麼偶然, 而是被二皇子安插的人煽動鬨事導致的,其目的不言而喻。這樣一件事,如果可以有所防範,至少那些無辜的百姓有希望避開危險。
在出手救人和視若無睹之間, 宋嘉月沒辦法選擇後者。
但她可以做什麼?
貿貿然說自己知道這個、知道那個肯定不行。
宋嘉月視線落在俞景行的臉上,她如今最信任的人,也就隻有他了。
“我有點兒擔心那些流民會不會生事。”沒有直接提到什麼大皇子、二皇子,她儘量說得委婉,“鄴京城裡富貴人家太多, 他們如今卻是無家可歸。”
“官府對他們的態度,白天我們也正巧瞧見了。”
宋嘉月說,“若有人在這時故意生事,是不是太容易挑起情緒和矛盾?”
俞景行感覺她是話裡有話。
略微沉思片刻,俞景行問宋嘉月:“要不要陪我去書房一趟?”
……
麥冬出去了,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宋嘉月站在書案一側,手中拿著墨錠,挽起衣袖幫俞景行研墨。
“我來吧。”
見俞景行伸手要接過她手裡的活計,宋嘉月輕聲開口,“你要寫什麼?”
“給大理寺卿傅大人寫封信。”
俞景行解釋道,“他以前曾教過我讀書,算是我的恩師。”
“流民要怎麼安置,向來是令朝廷頭疼的事情。你擔憂的那種情況,可以說是朝中向來極力想要避免的。但如今形勢複雜,更易生出事端,我想問一問老師。”
宋嘉月一雙眼睛看著俞景行,手裡動作也不由得頓住。
她沒有想到,他會對她說得這麼仔細。
不是把她看作什麼無知的深閨婦人,同樣不認為她見識淺薄、不必要和她廢話,甚至也不是以所謂保護的名義讓她遠離這些……他想要讓她參與他的世界。
正愣神,研墨的手叫俞景行手掌握住,帶她繼續沒有做完的事。
宋嘉月回過神來,一時微赧。
“你這樣告訴我這些也不要緊嗎?”
她眼簾低垂道,“其實我也談不上懂不懂,隻是有些自己的看法罷了。”
“有自己的看法是很好的事。”
俞景行說,“我也想聽一聽你怎麼看,才讓你陪我過來的。”
“我可以說嗎?”
直到俞景行頷首,宋嘉月略微想一想才慢慢開口。
“這些流民會跑到鄴京來,定是在家鄉待不下去。他們也是大齊的百姓,官府應該為他們做一些事的。即使要送回去,也不能不解決他們所遇到的困難。”
“大多數人圖的無非是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大部分百姓隻要可以安居樂業,便自然會擁戴官府,同樣會願意相信官府是為了百姓好的。反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俞景行認真聽過宋嘉月的話,說,“縱觀古今,亦看得出這個道理。”
待宋嘉月研好墨,俞景行便提筆開始給自己老師寫信。
她在旁邊,看他洋洋灑灑寫得十來張信紙。
一封信粗粗寫好之後,俞景行檢查過兩遍,又重新謄抄一遍,才算了事。等到用火漆將信封好,命人送出去,不知不覺已經是亥時三刻。
從書房出來,俞景行和宋嘉月回房休息。
洗漱後,兩個人挨著躺到床上。
“先等一等老師的回信。”
俞景行抱著宋嘉月,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一口,“夫人今晚辛苦,好夢。”
“夫君也好夢。”
宋嘉月靠在俞景行的胸前,語聲含糊,閉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
傅大人第二日一早便有了回信。他在信裡說,流民之事,皇帝陛下已經安排大皇子去處理。俞景行在信裡提到的那些,也會提醒大皇子多加留心注意。
這一封回信,似乎說明可以避免最糟糕的那種情況。
然而,事與願違的,流民依舊鬨事了。
事情發生當天,宋嘉月正幫俞舒寧一起在廊下挑做扇墜的玉石和絲線。
一個小丫鬟涕淚交加跑進院子裡,神色慌張、驚惶不已。
“秋月姐姐,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