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請中舉考生的鹿鳴宴,俞景行以身體不適為理由推辭了。
他身體不好不是也第一天的事, 因而無什麼大礙。
宋嘉月知道, 若按照張神醫的預期, 經此一遭, 俞景行會真正痊愈,從此不再無休無止受病痛折磨。正是知道這麼一回事,她照顧起俞景行絲毫都不怠慢。
鹿鳴宴的當天,俞景榮下午便早早出門赴宴。
俞景行午睡醒來之後, 被宋嘉月用木輪椅推著到後花園去散步。
天漸涼,秋日午後的陽光日漸溫煦。
一叢叢月季、茶花、菊花,在秋光裡猶似不服輸一般怒放。
宋嘉月慢慢推著俞景行路過花叢, 後來在兩株白玉蘭樹前停下腳步。玉蘭花的幽幽香氣氤氳在空氣中, 她低頭問俞景行:“折幾枝玉蘭回去插瓶好不好?”
俞景行看一看枝頭的玉蘭,輕輕頷首。
秋月便領著兩個小丫鬟上前去, 走到玉蘭樹下,幾個人一起折花枝。
朱嘉芸在院子裡悶得厲害, 不管不顧強行要求來後花園散心。
丫鬟婆子請示過朱氏後, 朱氏點頭同意了。
然而當遠遠看到宋嘉月和俞景行時, 朱嘉芸稍有好轉的心情變得陰鬱起來。她隔著一段距離, 瞧著玉蘭樹下的那兩道身影,看他們相視而笑,滿是溫馨意味……
朱嘉芸胸口止不住狠狠起伏了兩下。
她想起不久前俞景行中舉一事,再看到這樣的畫麵,心底火氣愈旺。
這個病秧子如今中舉, 往後再不濟也是可以做官的。
假使來年春天的那場會試,俞景行同樣考中了,往後可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憑什麼她當初等不到這一天?
朱嘉芸咬牙,控製不住想問一問,憑什麼那個冒充她的人卻有這種好運氣?
這一切本應該是她的。
現如今竟然會全部都成了那個冒牌貨的!
朱嘉芸眼底閃過幾分幽怨,手下一個沒有輕重,將一枝菊花掐斷了。這使得她回過神,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在想什麼,又禁不住冷哼一聲。
不,她才不會稀罕這些東西。
身體才好轉幾天,又開始吐血昏迷、臥床不起的人,哪裡值得托付?
她絕不會再當冤大頭。
隻是這兩個人毀她的大事著實可恨。
他們壞她的事,就不要怪她有一天報複回去,讓他們吃些苦頭。
朱嘉芸把玩著手裡的那枝菊花,冷著臉轉身離去。
宋嘉月注意到遠處似乎有人時,抬眼隻見丫鬟婆子簇擁朱嘉芸而去的背影。她心裡有一種詭異的直覺,這個朱表妹是不喜歡他們,所以這樣不打招呼直接離開。
但朱嘉芸的確沒有必須喜歡他們的理由。
何況不見得是她想的那樣。
宋嘉月很快便收回自己的視線。
折得幾枝玉蘭,眼看已是夕陽西斜,她又推著俞景行回壽康院。
廚房今天燉的山藥烏雞湯,給俞景行補身子。
其他菜色也基本照顧他的口味,做得比平日裡要清淡一些。
他們吃好晚飯。
看著俞景行把藥喝了,宋嘉月和他一起回房休息。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去赴宴?”
兩個人穿過長廊,夜風微涼,俞景行忽然的一句話,散落在朦朧月光裡。
“不去有什麼問題嗎?”
宋嘉月反問,“難道你身體這樣,我還非盼著你去?”
“這可是鹿鳴宴,定然會有很多人參加的。比如一些官員,一些有名望的文人,舉人之間可以互相結交,認識的人多了,將來還可以互相照應。”
“裡頭的好處是很多的。”
俞景行循循善誘般問宋嘉月,“你不覺得我不去是很大的損失麼?”
這個人一貫喜歡用這種方式哄她說些他愛聽的話。
宋嘉月見得多了以後,不中俞景行的圈套。
“你去不去,其實我都不要緊的,隻要你覺得好,我不會反對。”宋嘉月覷一眼俞景行,“畢竟是你的前途,說到底需要你自己把握,是不是?”
“我們是夫妻一體、一榮俱榮。”
見她不上鉤,俞景行繼續說,“我飛黃騰達,你也有許多好處,不好麼?”
“好啊,為什麼不好?”
宋嘉月笑吟吟反過來逗他,“可我得到再多好處,也終究不是靠自己得到的。”
“即便我可以有好處,但無非運氣好沾上你的光罷了。萬一哪天你不高興,不讓我沾光了呢?俗話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跑了?”
如果非要勉強,俞景行是可以去赴宴的。
即使不能從開始待到結束,但不至於臉都沒有辦法露。
平心而論,誰不希望伴侶優秀?
宋嘉月也不能免俗。
但由於曉得俞景行身體一直不太好,她此前是沒有多少期待的。而今俞景行中舉已經算意外收獲,往後這個人可以走多遠,她無從判斷,同樣不想去設下預期。
俞景行卻並不因這些話而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