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徽被這妄念蠱惑了片刻,又清醒過來,將這念想深埋心中,重新恢複了理智。
他將心思按捺下去,又叫人取寫方便的小食來,再叫人備好他要用的東西,便繼續與白胥華閒話,間雜還要處理一些必須由他經手的事務。
待到兩人終於收拾齊整時,便已經是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了。
楚子徽著了一身玄黑長袍,可謂再俊美不過。他臨走之前,還不忘招來侍女,取來一張麵具,交給白胥華,叫他戴上。
此時再尋琴師固然可以,可他若是這般做了,這人多多少少都會對他心生嫌隙,不如混過這一場,設計叫紅袖遠離了他,他再徐徐圖之。
楚子徽打了一手好算盤,扶著白胥華上了馬車,又親自將他送到了教坊司,還留下兩個侍衛,吩咐他們保護好白胥華,又叮囑白胥華莫要取下麵具,以免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
等白胥華答應下來,楚子徽還是不大放心,他又想了想,便將白胥華送到了紅袖單處的偏殿中,方才壓下心中的擔憂,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白胥華假做不知他的擔憂,紅袖卻是全看在眼裡的,她今日穿著極豔,宛如一枝綻開的桃花,嬌媚的臉上帶了精致紅妝,眼下兩抹豔麗的緋紅,眉間貼著精致花鈿,簡直像是桃花林中的嫋嫋花妖。
她叫帶來的姑娘去關了門窗,免得教坊司的人中有太子的人,透出什麼奇怪風聲。
教坊司,便是專為楚帝表演歌舞的舞者所處的地方。楚帝極好歌舞,教坊司又近在宮中,楚太子不往裡麵安插人手,實在是說不過去。
他畢竟是一國太子,常年留在宮中,想要動些手腳,可謂再簡單不過。
此刻的局麵看似平靜,各處都井井有條,實際上卻也最為緊迫,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被做下手腳。
楚子徽回華都不久,在宮中並沒有什麼用得上的人手,因此紅袖幾人便隻得小心再小心。
隻有待到這些教坊司中人去宴間獻舞時,幾人或許才能得些空閒。
而宮中的歌舞,得等到戌時(下午七點到九點)人來齊了,念完各國使者、幾位皇子公主,以及各個大臣贈給楚帝的壽禮單子,再酒話一番,方才會開場。而紅袖,則被楚子徽安排到了最後。
紅袖的舞,是楚子徽給楚帝的驚喜,必得大軸。明麵上說這驚喜是舞,但若是跳舞的人入了楚帝的眼——那驚喜,便是跳舞的人了。
楚子徽對楚帝了解頗深,他能領邊疆大軍,在數年戰爭之中一場不敗,心中自然是極有分寸的。而他如今能給楚帝這麼一份驚喜,便足以說明,楚帝如今已是昏聵之君了。
若跳舞的人入了宮,自然便能吹上一番枕頭風,楚子徽動了這般手腳,已能證明他對皇位生了心思。
白胥華對這些潛規則知道的清楚,也就能推測出更多的東西。
紅袖身份極高,因此她便是跳了舞,也絕不會入楚宮去,極大的可能,是楚子徽會安排替身入宮。
但是容貌方麵尚且可以彌補,楚帝畢竟已有六十,雖然不至於說是老眼昏花,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舞者是在席間舞蹈,繁亂之下,再戴上麵紗,以妝容掩飾。這般一來,舞者生的什麼模樣,若楚帝看不分明,便不再重要了。
再者說來,便是楚帝看見了舞者的模樣,想要尋一個精通易容術者,卻也是不難的。
難的是那替身入宮之後,要如何在舞姿上作偽。
紅袖能跳出那般的舞,替身卻是不能的——若要再找一個舞技高超,與紅袖相似的舞者……便更難了。
但再難,也是有地方可尋的。
春滿樓中,便有這樣的人。
或者說,春滿樓後的人,手裡有這樣的人。
這便也不再是問題。
而楚子徽為了自己的名聲,絕不會主動送人入宮,若楚帝生了心思,他做出為難姿態,耽擱幾日,等到楚帝心急,他再做出勉強模樣,將人送去。
這樣,他也不會沾上什麼“與楚帝獻美”的名頭。
到那時,那替身自然不能是紅袖,扯個良人身份入宮便是。楚子徽再安排一番,紅袖自然還是那個紅袖,楚帝卻不會知曉這一點,這事便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而這全場過程之中,最難的一處——便是紅袖如何叫楚帝動心。
這是最難的一步,卻也是最簡單的一步。
因為隻要看過紅袖一舞的人,除去景修然那般心誌堅定的真君子——其他又有幾個人,可以抵得住這絕色的美人,可以抵得住這絕世的舞姿?
白胥華來的時候,便已是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將儘,與戌時(下午七點到九點)間,隻差一個時辰。
此刻的教坊司,已經忙碌成一片,來來往往的都是嬌媚的女子,甚至有人輕輕扣門,細聲軟語地告知宮中的女官有了新安排,她們這兒的偏殿分給西涼舞者了,要她們先出來換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