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徽那邊的事情, 白胥華未曾再多理會。
他有單獨一間車廂,經過方才那一幕, 景修然那書童也不敢再叫旁人上來侍候, 因此尚且算得寬敞的車廂之中, 便隻剩下了白胥華與阮酥玉兩個人。
阮酥玉顯然也有些被他之前的舉動驚到,坐得都離白胥華遠了些, 她未曾掩飾自己的驚懼, 等到馬車搖晃著開始行駛, 她便低聲細語地問道:“公子之前……”
她猶豫半晌, 白胥華見她躊躇許久都不敢詢問,便道:“你可是想問我之前那術法?”
阮酥玉頓了頓,還是道:“的確是這般,並蒂自幼生到這般大, 從來未曾見過這般手段。”
白胥華輕輕搖頭,他道:“這是我閒暇鑽研出來的一點小方法, 修行者中尚不常見,到凡俗之中, 自然也就更加罕有。”
阮酥玉瞬間在其中抓到了重點, 她低低道:“……修仙者?”
白胥華應了, 道:“我們自稱修士,也算少見。”
阮酥玉道:“那公子平日裡, 又是怎麼修煉的呢?”
她跟著白胥華幾日, 平常都服飾左右, 一直不曾見他有什麼特殊舉動, 但她平日再不離左右,夜裡白胥華也都要派遣她回去的——難道他是在夜間修行的嗎?
阮酥玉眼中精光閃爍,若是往常,她定然不會掩飾,可是現在有了白胥華身為“修行者”的顧慮,便不由擔心他其實並未眼盲,或哪怕是眼盲了,也仍舊有視物之法。
因此,她低垂下了臉龐,將眼中的情緒都收斂在了那兩扇濃密的眼睫之後。
若是旁人看來,怕是根本看不出來她心中包藏的試探之心,可惜白胥華卻不一樣。
白胥華對她,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熟悉到阮酥玉一個皺眉,他都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的程度。
因此白胥華道:“我未曾再修行。”
阮酥玉倏然抬頭,她驚訝道:“那公子為何不修煉呢?”
白胥華眉目之間,略微出現了一點落寞情緒,他似是想到的什麼不好的回憶,聲音都低了一些:“不是我不修煉,是我無力修煉。”
阮酥玉輕輕張口,似乎要說一此什麼來,白胥華卻先她一步,道:“並蒂,你可知道,現在世間有人所用的武功?”
阮酥玉柔軟下聲音,道:“並蒂自然是知道的,我之前在南公子那兒服侍,見過不少飛來飛去的人呢。”
她語調天真爛漫,格外可愛,白胥華輕輕一笑,他道:“傻姑娘,那是此世輕功。”
“修行者的修行,與習武之人的內功修行,有些地方,都很是相似。”
阮酥玉眨著眼睛,她湊近了白胥華,想要將這些話聽得更清楚一些。
白胥華繼續道:“修行者與習武之人一般,丹田都是至關重要的所在。一般的修行者,都會將全身功力儲蓄在丹田之中,若是丹田損毀,我們的修為便會徹底毀去。往後若是無力修複丹田,便一輩子,也隻能做個廢人了。”
阮酥玉已經輕輕蹙起了眉,她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想法,自己卻又不敢確定。
她欲言又止,白胥華察覺到了什麼,繼續溫和道:“我便是,那丹田被毀的廢人之一,沒了丹田儲蓄修為,便是再刻苦修行,也隻是無用之功。”
阮酥玉輕輕道:“難道便沒有修複之法麼?”
“本是有的。”白胥華道:“但現在,怕是沒有了。”
他眼角眉梢都浮現出迷茫之色,眉眼低垂著,似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
這般模樣的人,露出這麼一副神色來,便隻能叫人生出兩種心緒來。
一是生出哀憐之心——這等高高在上,本該無情無欲的人,此刻露出柔軟的脆弱模樣來,總是會叫人心痛的。
二,便有些少見了。
這幅模樣的人,實在是不該露出任何情緒的。
否則,便隻會叫人渴求更多他不同的模樣,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叫人趨之若鶩。
阮酥玉生出的,自然是後者的想法。
她見到白胥華這幅模樣,心中就瘙.癢了起來,不由想起了白胥華曾經被她輕薄時,露出的綺麗豔色。
她不由跪了下來,手掌按在了白胥華膝上,將臉龐貼在他腿上,似是極其貼心地道:“公子放心罷,不管是什麼事,到頭來,都總會有辦法的。”
白胥華被她觸碰到的時候,身體就是一僵,他頓了頓,按下了心中升騰起的排斥之意,隻做出一副略微猶豫的姿態,手掌抬起,卻又僵在了半空之中,似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少女的可憐姿態。
實在是可愛得有些過分了。
阮酥玉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揩.油的機會,她眼波如水,自個兒抓起了白胥華的手掌,臉龐貼了上去,繼續道:“公子可感覺好些了?”
白胥華微微一頓,他身體僵硬,似乎很不適應阮酥玉此時做出的事情,麵上卻又略出現了一點莫名情緒,似是在懷念什麼事情。
到最後,他還是輕輕從阮酥玉手中抽回了手來,小心地在她發頂輕撫,甚至還控製著力道,似乎是害怕弄亂了阮酥玉的頭發。
可謂是再溫柔不過了。
他輕輕道:“多虧了你,的確是好得多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並蒂,你……”
阮酥玉見他難得地露出一點猶豫,頓時道:“怎麼了,公子想問些什麼?”
白胥華頓了頓,還是道:“你以前便侍候在南國來使身前了麼,出身又是如何?”
阮酥玉乖巧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到了南公子身邊的。”
“我以前隻是尋常的農戶女,家中貧苦,爹爹生了重病,得要許多藥錢,哥哥也有學業,此刻斷不得讀書路,娘親沒法子籌錢,便想把我賣到樓裡去,南公子正巧見了,便把我買了下來。”
白胥華低垂下眼,似有憐惜,他道:“苦了你。”
阮酥玉乖巧道:“我又什麼可苦的呢?女兒家本來就要低賤些,哥哥與爹爹都比我重要多了,娘賣了我,也是人之常情呀。”
“這世間可沒什麼低賤之說。”
白胥華一語雙關,阮酥玉卻隻能聽出其中一層含義來,他道:“你做的,比起許多人都要好了。”
阮酥玉露出羞澀模樣,眼中更是一片柔柔情意微蕩。
阮酥玉對白胥華的感情愈發深厚濃鬱,看似是一件好事,可惜阮酥玉這樣的人,便是再深厚的情意,若真的是礙到了她的事,她便會毫不留情地將其拋到一邊,丟棄不理。
因此雖然她看似愈來愈柔軟,對白胥華更是貼心至極,白胥華的心思,也依舊未曾有過一絲動搖。
回燕國的路程極長,這一隊人,饒是以現在的速度趕路,也起碼得走上兩三個月,才能回到燕國都城去。
阮酥玉與白胥華白日裡自然是在一處的,等到了晚上,他們就會分開來休息。
但阮酥玉這些時日裡,卻是一夜都未曾合過眼。
一小隊人,一直跟在他們隊伍之後,每夜諸人睡下後,便會有禽鳥飛到阮酥玉那兒,送來許多寫著密麻小字的布條。
白胥華一開始還試圖看一看那布條上所寫的小字,可惜他試了幾次,那上麵的東西都模糊不清。
叫人雖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卻又無法知悉其中真正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