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胥華抱著國師,一路疾行之間,不時便有鱗片掉落,等到他們到了國師常待的水池,白胥華雪白的衣袍已經被染紅了一片。
國師掉落鱗片的地方流下了血,鮫人的血是冷的,直叫白胥華的身體都變得冰涼,他抱著國師跳入水中,想要觸碰他,卻更害怕他疼痛,隻得一遍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
國師在此前,除了掉鱗從來未曾生出過其他的異樣。
這一次忽然生出異變,實在是打了白胥華一個措手不及。他一鬆手,國師便往水池底落,這也就將白胥華牽製住了。
他先試圖為國師止血,見他自己的方法無效之後,他便隻能求助係統,想要更改自己的身體數據。
“宿主是人類,”係統的聲音,竟然也難得地透露出來了一些難過的情緒,他道:“這種根本性的改變,是不能修改的。”
白胥華道:“我是人類,可人類不也是有修行的法子,既然人類都能修行了,那麼為什麼,不能有些異像呢?”
係統的聲音變虛了,他說:“宿主的身體組織,是沒有辦法對他人生效的。”
白胥華猛地頓住了。
係統繼續說:“您並不是真正的人,您的血流下來,就會被自動排除出數據體的統計,您並不會掉落頭發,指甲也不會生長,您的一切數據都可以調節,但那也………隻能是您而已。”
“係統沒有辦法。”
他簡直要哭出來了
“非常抱歉,宿主。”
白胥華一時被哽住了。
他尚且抱著國師,他知曉這是自己的師尊,卻沒有辦法救他。
而這也不是係統的錯,所以他甚至連一個發泄的渠道都沒有。
國師攀了上來。
水流讓他的情況緩解了一些,但是疼痛卻沒有絲毫的減弱。
意識朦朧間,他察覺到了身邊不斷傳來溫熱之感的熱源,便控製不住地擁抱了上去。
白胥華道:“師尊——?”
他小心地回抱住了對方,幾乎是用在對待珍寶的態度。
國師似乎說了些什麼,白胥華湊近去聽,卻又聽不分明。
這實在是叫人再難過不過的事情了。
國師的情況直到了夜間才有所緩解,他身上的血簡直要流乾了,便是用止血的藥物塗抹上,都起不到什麼作用。
所幸到了最後,他身上的情況到底還是好了許多,在國師無意識化為了人身之後,白胥華便抱著他出了水池,直接到了葉十七的寢殿,將國師放到了柔軟的床榻上。
葉十七正巧趕了回來,他看到國師這般慘狀,頓時神色大變,但他到底也是國師教導出來的,此刻雖然慌張無措,但卻並沒有多少情緒表現在臉上,隻急急忙忙道:“這事可要告知皇帝,公子可有什麼法子幫幫父親?”
白胥華身上還是濕淋淋一片,他道:“你先差人去將此事告知燕帝,再與我尋些藥材來,此事絕不能叫太多人知曉,你若能自己去做,便自己去做吧。”
葉十七紅著眼眶應了下來,他道:“好,我先用其他的借口將陛下找來,再自己去尋藥材。”
白胥華叫他去了,葉十七屋裡尚且備著紙墨,他便抓緊時間,將需要的藥材在一邊默了下來。
不多時,燕帝便已經到了,他一進屋,看見了國師此刻的模樣,便神色大變,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白胥華看他一眼,緊緊皺著眉頭,先讓他降低了聲音,方才道:“我也不知曉,怕是要等到他醒來,方才能知曉他出了些什麼事。”
——可你不是異人麼,為何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了呢?
燕帝想要問這個問題,但他頓了頓,到底還是沒有問出聲來。
他道:“可需要叫太醫過來?”
然而隻是剛剛問完這一句,他自己就感覺到了不妥之處。
先不說國師於燕國上下,乃是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單單隻說一位對於整個國家,都及其重要的人物,忽然傳出病重的消息。
那對於一國產生的動蕩,可絕對不會小到哪裡去。
燕帝皺著眉頭停住了嘴,他想了想,又道:“我記得景卿於醫術一道頗有研究,不如喚他來,為國師診治?”
白胥華頓了頓,便道:“也可。”
燕帝急召景修然入宮,此刻這個時間段,本不該是臣子入宮的時候,因此,景修然念頭一轉,便已經是明白了,覺得宮中,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他所料不錯,等到景修然也來了這裡時,白胥華已經熬好了藥,正扶著國師倚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藥。
景修然隻看了一眼,便已垂下了眼,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一禮還沒有行完,便已經被燕帝急急扶起。
燕帝急道:“此刻便先不要顧及這些虛禮,你先看一看他。”
他指的,便是國師了。
白胥華正好喂國師喝完最後一勺藥,國師似乎是極討厭藥的苦味,饒是此刻尚在昏迷之中,也半點都不懂得配合二字。
這便叫白胥華隻得掐住他的下顎,叫他仰起脖子,好將藥咽下去。
景修然在一旁看著這幅景象,眼底不由暗了一些,他等到白胥華離開榻邊,便行了過去,先查看了國師的情況,方才為他把脈。
然而國師畢竟是一尾鮫人,景修然知道的那些醫理,在他身上卻半點都不適用,因此景修然皺著眉頭沉思半響,最後也隻行禮道:“臣無能,看不出什麼來,不知公子之前,可是看出了什麼來?”
白胥華微微搖頭,他道:“我曾經也未曾遇到過這種情況,這怕是鮫人一族獨有的病症,得等到他醒來,才能說個一二。”
景修然看著他冰冷神色,不由垂下了臉來,簡直像是在掩飾什麼一般。
白胥華直到此刻,身上都還是濕漉漉的。一些地方的衣裳吃水重,此刻都還緊緊貼在他的身上,顯露出極其好看的景色來。
但是這般情景,在此刻滿心焦急,幾乎要失去分寸的燕帝眼中,卻是半點都叫他生不出什麼其他心思來的。
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此刻該請白胥華去換一身衣裳。
但這般情景,在景修然看來,卻不是如此了。
他隻覺得白胥華對於國師可謂是極儘關心,這人怕是自己都不曾知曉,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眼底的憂色有多麼沉重。
然而白胥華卻對景修然的這些心思毫無所覺。
或者說也不是毫無所覺。
隻是如今國師的這般情況,叫他已經有些失了分寸,他實在是分不出更多的心思,去關注景修然心裡的想法。
白胥華之前,隻見過水族修成的妖。
其中魚類修煉而成的妖最多,但是在這般多的妖中,出現掉鱗現象的妖,也是寥寥無幾。
白胥華隻得自己摸索著,猜測著國師的情況熬了湯藥,若是湯藥都不起效,那麼他也就再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所幸白胥華的藥,還是有些效果。
等到深夜的時候,國師便已經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
白胥華正守在他身邊,預備掐好時辰,便再去煎一帖藥過來。
總歸此刻的國師昏迷不醒,他便是做了什麼事,國師都是不能拒絕的。
國師便掐好醒在這個點上。
白胥華身上的衣物,還是未曾換去。
此刻他身上的衣裳已經是乾了,但還是有些皺巴巴,這幅模樣的白胥華,可實在是極難看見的景象。
那滿頭的雪白頭發,此刻也已經從發冠之中解開,隻用一根發帶,鬆鬆束在背後。
白胥華半倚在床榻上,一雙眼睛輕輕閉合,他一雙睫羽像是落了雪,在眼臉上打下一層陰影,好看得簡直像是不存於人世的幻境 。
直叫剛剛醒來的國師,都覺得有些恍惚。
他實在是好長時間,都未曾見到白胥華這般模樣了。
——似乎是在白胥華被潑上欺.師.滅.祖,奸.汙.師.姐,屠殺師兄弟的惡名之後,他便已經很少見到他了。
自然,這與他那時的處境,也有一定的關聯。
而如今這般的情景,實在是美好得像是一片幻境。
直叫國師眼中的情緒,都柔軟了許多。
他忍耐著身上不知為何,傳來的疼痛之感,伸出手去。
然而他還未曾觸碰到白胥華的手掌,腦海中便猛地閃過了一幕幕景象。
“我之前便說了,不要叫你把我當成你那師尊。”
“怎麼,現在可還覺得我與你那什麼師尊像?你那寶貝師尊,可也會像我一般,對你做出這般事來,嗯?”
“你之前不是問我有什麼感覺麼,這兒的反應,你可能解決了?”
——嗯?!!!
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