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燈會十分熱鬨,阿布崽頂著小鴕鼠,在人群裡撒歡跑。
隨後又跑回主人跟前,衝著重越“哈赤哈赤”吐舌頭。
小鴕鼠跳回高玥肩膀,激動地跟她形容剛才的燈會有多熱鬨,多好玩兒。
它成日嗜睡,吸食的靈息也多,如今肚子肥滾滾,看起來更像皮球,一雙小爪子的肉也厚實。
它“唧唧唧唧”拿小肥爪比劃,卻沒人聽它敘述,高玥還沉浸在被當成小短腿矮人族的悲傷之中。
輪到她放河燈,高玥把肩膀上的小鴕鼠塞到重越懷裡,而後獨自端著燈盒去了弱水河畔。
捧著燈盒來到河邊,她特地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男人,見重越與阿布崽小鴕鼠站在很遠的地方,這才放心地把願望靈息點入燈盒之中。
她指尖溢出願望靈息,燈盒裡的燭火立刻被點亮。
弱水河黑不見底,木質燈盒被送入河內,立刻如鐵塊一般往下沉。
看著微弱的光芒逐漸消失,高玥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重越的神識緊跟燈盒,目睹高玥的燈盒觸及河底的白骨,被暗潮卷得粉碎,願望之火也隨之熄滅。
女孩的願望泄出,她的心聲也在渾濁的河底散開:
“我希望現代的爸爸媽媽身體健康,我會代替高玥在這個世界好好生活,也希望高玥能代替我在那個世界好好生活,照顧好爸爸媽媽。希望爸爸媽媽平安順遂,幸福到老,早日享上兒孫福。希望醫院的事業蒸蒸日上,希望那個世界的高玥發大財!”
“也希望,大魔頭不要吃我,我不怕死,卻好怕疼。”
那一句“我不怕死,卻好怕疼”像刀尖,在重越的胸口狠狠地戳了一下。
“砰咚”一聲劇烈跳動,他整個人宛如沉入水底,要被悶死一般,極其難受。
老酒頭夫婦不知何時來到他跟前。
夫妻倆順著他目光望去,看見高玥正雙手合十許願。
鬼靈低不可聞地笑了一聲,道:“尊上,魏女逃回人間,必定攪亂四宗。你們在人間遺留的麻煩,還未解決。我與酒郎商量,先回赤霞宗,徹底從四宗剝離,同時調查魏女的下落。”
重越嗯了一聲,帶著兩人走到河畔樹林中,趁四下無人,打開了通往人間的通行門。
老酒頭在失蹤期間,記憶被魏女清洗,暫時還沒辦法恢複。好在鬼靈尚可主持大局,在她被囚烈火地獄這些年,接觸了太多惡鬼,亦變得通透不少。
鬼靈牽住丈夫的手,欲走進通行門,想起什麼,又牽著丈夫走回來。
她攤開手心,把一枚小光球遞給重越,道:“尊上,這是您要的東西。它是我與酒郎年輕時的真心,也是我們感情裡的最炙熱。”
重越從鬼靈手裡接過那顆光球,陷入沉思中。
雖然沒了年輕時最炙熱的真心,可鬼酒夫婦卻早已不需要那種東西。他們已經是親人,彼此已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待通行門消失,重越將那顆光球摁進自己的心臟。
“砰”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在胸腔猛烈炸開。
他腦子裡飛速掠過鬼酒夫婦年輕時在一起的情景,單純炙熱,真摯又動人。
不知何故,那些畫麵裡的主人,突然就變成了他與高玥。
初見小姑娘,他寄身於吞雲獸體內,他無時不刻想殺她,卻礙於她身上那股無形的力量,始終無法下手。
小姑娘沒心沒肺的模樣不斷從他腦中掠過,她一口一個“師尊”,甚至在睡夢中抓緊他的衣衫,說要保護他與宗門。
而後便是小姑娘被蛇蟲鼠蟻嚇到腿軟的模樣。
過往種種,讓他忍俊不禁,唇角不由自主上翹,回憶起那些畫麵,宛如被丟進一罐蜜糖中,喜不自勝。
她鮮活得就像沒入黑暗裡的朱砂紅,用自身的豔麗將一汪暗沉攪得地覆天翻。
重越腦子裡反複閃過女孩的許願心聲,大概證明了他之前的揣測。
高玥並非高玥,她與魏女一樣,來自另一個文明。
重越胸腔之下,宛如有擂鼓急促敲動,那種窒息導致的剿疼感,令他十分不適。
心臟又開始生長,在原先半顆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點。
不僅如此,重越發現,他的心臟開始持續跳動,一遲一頓,非常緩慢。這速度雖不及普通人類,卻在有序得跳動。
高玥放完燈盒,見重越不在原地,便動了動一線牽手指,感應到他就在附近,便在附近尋找。
她找到趴在小樹林外的阿布崽,又順著阿布崽的爪指的方向找到了在一顆老梧桐下發呆的重越。
高玥小心翼翼走過去,站在數米之外,小聲叫他:“師尊?”
她見男人捂著心臟,臉色亦有些發白,立刻又問:“師尊,你怎麼了?您受傷了嗎?”
重越把手收回,站直身體正色道:“本尊無礙。”
高玥察覺到他不對勁兒,卻又不敢多問,便小聲道:“那……我們去集市燈會看看?”
“嗯。”
高玥今日心情不錯,見大魔頭答應,拽著他手腕拖著他朝集市跑去。
魔界王城集市繁華,這裡的集市攤販,也最近凡間,頗有人間味道。
街上張燈結彩,根據魔族規矩,魔界的大忌殺,無論有何恩怨,今日都不可廝殺。
大上街需佩戴千奇百怪的獸類麵具,寓意在這一天,所有魔皆放下執念,不論血殺,
進入城內,高玥在售賣麵具的攤販上買了兩隻麵具,一隻狐狸,一直吞雲獸,兩隻麵具皆為白色,吞雲獸與狐狸又有些相似,看起來像是一公一母兩隻吞雲獸。
城內上方,漂浮著宛如星光的火獸,將城內照得一片亮堂,抬眼宛如看見浩瀚星空。
街道上的魔修摩肩擦踵,高玥為了不與重越走丟,緊緊地抓著對方手腕,不斷側身穿過行人。
前方賣烤地瓜的攤販被魔修圍得水泄不通,那個攤販據說是最接近凡間味道的烤地瓜,不少魔修都來排隊購買。
想起那烤地瓜的味道,高玥竟莫名心動。
高玥在賣地瓜的攤販前停住,對重越說:“師尊,您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買烤地瓜。”
今日魔界忌殺聲,高玥覺得心裡特彆踏實,至少不用擔心在今天被大魔頭吃掉。
經過這些日子在魔界的曆練,她的心態已經很平和,有些事情既躲不掉,便坦然麵對,過好當下每一天,做什麼都儘力而為。
努力活著,努力苟命,努力討好大魔頭。
戴著吞雲獸麵具的重越站在原地,目光依舊冷厲,頗冷淡地“嗯”了一聲。
高玥鑽到人群裡沒一會兒,又擠出人群,跑回到他身邊,衝他攤開手心道:“師尊,我靈石剛才買燈盒都沒了,您介意給我點兒嗎?”
“……”重越把大手搭在女孩掌心,紅光一閃,女孩滿手心全是靈石。
高玥攥緊一把靈石,樂滋滋地又擠進人群,她高舉靈石,大聲道:“老板,給我兩根地瓜!先給我,我趕時間,我這裡一把靈石全給你!”
地瓜攤老板看見她手裡金光閃閃的一把靈石,立刻把最後兩隻地瓜打包塞她手裡。
這一舉動引起眾怒,戴著麵具的魔修們紛紛把臉轉過來,惡狠狠瞪著她。
高玥把兩根地瓜收好,一臉不好意思,捧著地瓜低頭哈腰道歉:“抱歉各位,我來得晚靈石多,你們不要動怒,今日魔界忌殺,千萬不要動怒,容易憋壞了身體。各位新年吉祥——”
高玥把兩根地瓜抱在懷裡,在眾魔修的虎視眈眈下,拔腿就跑。
她跑得太快,沒太注意腳下,抱著地瓜一頭栽進重越懷裡,她的腦袋重重砸在男人緊實的胸膛上。
身後的人群,不知誰吼了一聲:“今日忌殺不忌打!兄弟們,衝!往殘了打!彆打死!”
於是,一群戴著麵具的魔修們,紛紛從脊骨裡取出武器。
他們高舉狼牙棒、鐵錘、大刀……朝著高玥和重越這邊蜂擁而去。
高玥想站直身體,拽著師尊逃跑,卻發現崴了腳,很不爭氣地抬眼看重越。
她一雙眼睛帶著水汽,聲音亦委屈:“完了師尊,腳崴了。您介意挨打嗎?”
“……”
魔修嘴下多食,欠揍。
重越單手摟住她的腰身,將她扛在肩上,轉身便跑。
男人足尖一點,在眾魔修麵前踏著空中的火獸淩空飛馳,宛如踏著星火,身姿輕盈。
為了以防王城內出現廝殺,今日的王城布下了限製魔修修為的結界。
今日,元嬰早期以下的魔修,都不能在城內淩空飛馳。
那扛著女孩踏空而飛的紅衣男子,居然能在此等強有力的限製下身姿如此輕盈,可見其修為高深程度。
眾魔修望著空中飛遠的人停住。
大家意識到和對方的實力差距,紛紛把武器插|回脊骨:
“地瓜有什麼好吃的,凡間之物,粗鄙!”
“是啊,粗鄙!”
“吃地瓜不如吃烤蛟龍肉。”
“散了吧散了吧,如此粗鄙之物,也配在魔界擺攤?砸了吧。”
眾魔修見惹不起高玥重越,便紛紛回頭,把地瓜攤掀翻,砸得“哐啷”作響。
高玥被男人扛在肩膀上,以一種詭異的視角看著王城街道。
高玥出門前在宋樂樂那裡蹭了不少吃食,此刻被這般扛在肩上,一陣顛簸後,胃裡竟有些反酸,想吐。
她拍拍男人的脊背,小聲說:“師尊,膈得我胃裡難受。想吐。”
說罷捂著嘴,開始一陣乾嘔。
重越扛著她停在一處高塔的塔尖兒上,換了個姿勢,將她打橫抱在懷裡:“這樣如何?”
高玥想落地,往下一看,竟然在高空之上,腳下深不見底。
她雙腿發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男人站立在塔尖之上,這般高度,她若下去,必然踩空,粉身碎骨。
高玥單手攥緊了男人衣領,另隻手把懷裡藏著的紅薯掏出來。
紅薯用牛皮紙袋包裹著,打開紙袋,裡麵冒出一串兒熱氣,裡麵的紅薯已被壓碎。
高玥一言難儘,看著裡麵被壓壞的紅薯頗有些心疼,抬眼委屈巴巴看重越:“師尊,我們的烤紅薯……這可是我們千辛萬苦買來的,您介意嗎?”
重越低頭看了眼,沒有說話,看她的眼神卻溫柔不少。
高玥get到他的眼神,立刻把粘連著薯瓤的紅薯皮取出,小心翼翼遞到重越嘴邊。
男人一臉“我不可能吃這種低俗之物”的冷漠,嘴卻張得很誠實。
食物吃到嘴裡,味蕾之上立刻漫開一陣獨有的甘甜,皮烤得焦脆可人,竟很有嚼勁兒。
看似醜陋的食物,吃到嘴裡卻還不錯,彆有一番滋味。
他唇角粘了一點紅薯,高玥用手指小心翼翼替他拂去。
她的動作謹慎又仔細,畢竟是在大老虎嘴邊動指,稍有不慎,可是會掉腦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