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雷恩這麼一說, 林敬也卻是明白了,Z是雷恩認可的人。
畢竟背後互相損對方,刻薄但其實又無傷大雅, 這是知道不管怎麼鬨對方都不會真正動怒, 而且擠兌得也並非真心實意。
於是林敬也點頭:“嗯, 我明白了。”
雷恩覺得語音不夠, 直接開了全息視頻, 皺眉道:“你明白了個什麼東西?你可還欠著我一頓軍法呢,悠著點, 彆回家以後乘以十了。”
林敬也額角微跳。
“元帥, 您還記得我不是Alpha吧。”
Beta是正常人,Beta不能連著來十次……
雷恩雲淡風輕地回答:“沒事, 我能就行。”
林敬也沉默。
林敬也的耳尖慢慢紅了。
林敬也麵無表情地說:“元帥, 我感覺我罪不至死。”
雷恩玩味地欣賞著對麵青年的反應,表情管理非常到位,連點細微變化都沒有,唯獨隱約露出發絲的耳尖正迅速泛紅, 並且不受當事人控製地向兩頰蔓延。
兩人靜默半晌, 終於在林敬也整張臉紅透前, 雷恩嘖了一聲, 斥責:“你看你, 沒事長那麼好看乾什麼, 給我正經事都耽誤了。”
無理取鬨!
林敬也的腦海裡飛快響起盧娜鏗鏘有力的大吼:我們Omega就喜歡無理取鬨, 你有啥意見嗎?
當時一說完, 這位暴力軍醫就當眾扯了一位倒黴蛋的褲子,碩大的針頭噗呲一聲就捅下去了。
“這就是不遵醫囑的下場!”軍醫提著針冷笑,硬是笑出了千軍萬馬踏平陽關的氣場。
看著對麵的雷恩, 林敬也非常慶幸他們現在相隔太遠,雷恩戳不到他。
林敬也:“您找我是想問回聲吧?”
疑問句,用的肯定語氣,雷恩也直率,當即點頭:“你們已經確認無誤了?”
林敬也謹慎回答:“90%肯定,不排除有人和之前的本森一樣,自己犯事兒推給人類宿敵。”
“你說那麼保守乾什麼。”雷恩抱臂挑眉,“反叛軍整個中隊的星艦,連帶第一行星軍團反叛的,誰要是有本事把他們全滅了,這功勞至少能升到大校以上,藏著不說,也是被個仗勢欺人的傻子給威脅了不成?”
林敬也嘴角微揚,搖頭歎息:“元帥,人死都死了,您還罵啊。”
雷恩眉目冷冽:“我生平最恨‘死者為大’這四個字,人渣難道死一死就能立地成聖?”
不必多問,林敬也猜也猜得到為什麼雷恩會有這樣的嘲弄。
與維默爾家族一樣,雷恩生父所屬的奎伊圖斯家族也是老牌軍旅世家,同樣的,年輕的精銳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已離世,孫輩裡沒有能夠繼承榮譽的新銳,直到雷恩的出現。
林敬也乾脆起身返回到染星號,剛剛他一直是坐在停機坪大廳的角落裡和雷恩說話,他現在已經不是個二線無名氏,他是染星號的艦長,所以來往的屬下和基地地勤看見他,都得問一句您為什麼坐這兒。
艙門一關,人員已經基本離艦,艦長休息室裡十分安靜。
雷恩看了看他,兀自一笑,那個笑容燦若星辰,明媚而溫暖,仿佛是暴雨停歇後穿破陰雲的第一道晨光。
他說:“反正回聲的事兒雖然大,但也不急這幾分鐘了。所以你想聽嗎,一個相當毀滅天穹之劍威名的故事。”
林敬也罕見地勾起嘴角,促狹道:“您在用軟枕頭把自己淹了的時候,天穹之劍的威名已經碎得很明顯了。”
雷恩大笑:“說的也對。”
他看著林敬也,眉眼依然含笑,卻好像陷入了回憶。
他隻是,很想說給林敬也聽,這些多年來隻能在夜半時分自己在舌尖品味的話,終於有人可以傾聽。
“我很小的時候和我母親一起到處漂泊,實際上是無家可歸,但那沒心沒肺的女人給我說,我們這是漫遊銀河。”
雷恩又笑了聲,這回是很輕柔的那一種。
“她是Omega,C級,以及她告訴我我將來大概率也會是Omega,因為她家基因大概太強吧,十個孩子九個Omega。七歲的時候我們為了躲避戰亂,流落到北十字大星區開放口岸的邊緣,恰好此時,那個自稱我父親的男人出現了,一個Alpha,一個少將軍銜、戰功赫赫,出身奎伊圖斯家族的S級尊貴Alpha。”
雷恩嘲弄地繼續說:“他說要帶我走,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他說我母親這樣漂泊流浪自以為是的冒險家給不了我最好的未來。但他不會帶我母親一起回去的,因為他有法定伴侶。”
他的母親當然不會同意,不管是出於母愛,還是為了雷恩的未來著想,她都不會答應。因為在大家族裡,Omega通常隻有一種職業——
家族聯姻,做個貴族家裡打扮精致、領出去不會丟Alpha麵子的漂亮花瓶。
但說白了,天天做飯生孩子的家庭主婦或主夫,即便是貴族家的,本質上能有什麼區彆,不過就是灶台貴點,大約是大理石貼金的吧。
如果雷恩是自己想這樣,那沒什麼。
但如果他的未來隻能選這個,作為一個母親,她不同意。
“那時候回聲已經很久沒有在聯邦的邊境出現了,但我和我母親在流浪的時候,也曾見到過回聲單元,所以在廣場上看見有一群清潔機器人不太對的時候,我母親立刻找到了那男人,告訴他疑似有回聲出現。”
雷恩說起來的時候聲音很平靜:“了不起的Alpha將軍怎麼會信,況且說話的女人還是個低級Omega。我母親年少時以為遇到了真愛,但那男人其實就是浪,隨便玩,壓根沒有把她當過哪怕一天的女朋友。”
當年那些回聲單元出現在那裡的目的已經無從得知,大約是為了試探聯邦當時的防禦能力,所以很快,被回聲入侵的星寇飛船突然出現、襲擊了地麵。
那次事情並不小,一度上過新聞,但因為是遠距離空戰交火,沒有人知道飛船裡空無一人。
“那個男人雖然是個戰將,但用他自己的屁話說——‘我是指揮官,但我現在連艦隊都沒帶,我指揮誰給我衝鋒陷陣去’。炮火落下的第一時間,他把我拖到了他的星艦上,迅速起飛,於是我就站在舷窗邊,看見我母親最後一次對我揮手,然後就消失在了量子炮的炫光裡,連一丁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我趁著他們不注意,搶了一艘太空梭跑了,那幫自負的大將軍想不到一七歲小孩在流浪的時候早就學過開飛船,估計臉得綠一陣子。”
雷恩唏噓:“但到底是一小屁孩,一邊逃一邊嚎了一路,沒把眼睛哭瞎真是我運氣好啊。”
難以想象,林敬也看著對麵的人,天穹之劍居然還有嚎啕大哭的時候。
“等我再次被奎伊圖斯家族找上門碰瓷,那野男人早死了,好像是戰鬥負傷,還沒好呢就出去尋歡作樂,結果導致傷勢突然反複,送醫途中就咽氣了。”
林敬也對這件事有印象,奎伊圖斯少將因公殉職,為了保衛聯邦捐軀,這是奎伊圖斯家當時的對外說辭。
雷恩修長的手指卷著自己的長白發,略帶得意地說:“他家老不死在我帶隊加入聯邦的時候發現了我,找上門說什麼我是家族的希望,野男人雖然虧待了我們母子,但好歹也是我血緣上的父親,況且人死為大,嘖,天天念叨,我都被這四個字搞出PTSD了。”
如果雷恩當初回去了奎伊圖斯家,今天就不會有天穹之劍。
他會被家庭醫生發現是個Omega,一個S級Omega,他大概率會被老奎伊圖斯領著到處相親,怎麼還可能會專心於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