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2)

不知道是不是林淨然的哭鬨終於讓女人招架不住,或者她混亂的思維有一瞬間的迷惑,小小的男孩飛快掙脫,那邊的少年正嘗試著用左臂挪動那個架子,好把壓在下麵的手臂抽出,小小一隻的林淨然撲上去,使出吃奶的勁兒去推。

那一邊的腳步聲伴隨著各種怒罵聲越來越近,林敬也開始感覺到甲板的顫動。他抓住母親的手腕,少年人平靜的聲音終於露出了偽裝的痕跡,隱約流出了些許緊張:“帶你兒子先走!把他帶走!”

女人呆愣愣的,眼角掛著淚痕,然後囁嚅著看向了林敬也:“我、可我不會開飛船呀,你給咱們三個留的不、不是個能自動發射的逃生艙呀,嗚嗚……”

少年的額發已經被冷汗濕透,他躺在甲板上看著哭泣的女人,慢慢眨了眨眼睛,思維終於徹底從疼痛中找回。

腳步聲震耳欲聾,幾乎就在一架之隔。

他忽然對女人說:“把孩子眼睛擋住。”

林淨然懵懂地被遮住了雙眼,他聽到光刀劃過物體的聲音,然後他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他的哥哥抱起他轉身衝向飛船。

“哥哥。”林淨然呆呆地抱住哥哥的脖子,他幼小的眼睛裡倒映著兄長空空如也的右肩,光刀切過的傷口平整乾淨,沒有血液。

但很快那片衣服依然被某種透明的液體濕透。

不遠處傳來星寇們搬動鐵架的聲音,隱約還有怒罵那個射擊人動作慢反而給自己人添堵的嗬斥聲。

“噓,彆怕。”林敬也低聲說,快速將林淨然塞到了飛船後座,囑咐他將安全帶扣死,同時僅剩的左手快速在操作台上打開無數個控製閥,飛船的引擎開始轟鳴加壓,他轉身去拉那個慢了幾步的女人。

他拉了個空。

那個女人閃開了,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把林敬也推入了飛船。

少年才剛剛失去右臂,還沒有習慣身體重心的變化,所以這個病懨懨的、鼻血止不住的瘦弱Omega竟然得手了。

星寇將鐵架掀翻、瘋狂地衝進來,那個女人隨手按下飛船外部控製麵板上的關門按鍵,在艙門緩慢合攏時,他看見那個女人一邊嚼著糖豆,一邊走向那些星寇。

衝過來的星寇怔了一下,不明白這個搖搖晃晃自己都快站不穩的小Omega這是在乾什麼,一時沒有發動攻擊。

林敬也就站在艙門邊,他看見那個女人轉過身,翹起腳,燦爛地笑著與他揮手道彆。

他也看見了女人手心裡那枚等離子雷核,已經在倒計時的紅光閃爍得熱烈。

從艙門合攏前的最後一絲縫隙裡,他看見了一道耀眼的、足以貫穿星辰的光。

艙門是從左向右關上的。

所以那是他右眼看見的最後一道光。

林敬也側了側頭,徹底靠在雷恩肩上,眉梢似乎竟帶著淺淡笑意。

“曲星虹。我母親的真名叫曲星虹。她從夜羽跑出來之前的夢想是當個戰機駕駛員,可惜她從來沒學會過駕駛,不過我學會了,而且她現在在星空裡大約也飄得很快樂。”

炸開的等離子能量形成巨大的衝擊力,將星寇戰艦的尾部撕裂,一艘小飛船以啟動時能達到的極限速度從爆炸裡衝出,衝擊餘波將它和其他亂飄的逃生艙推出很遠很遠。

星寇的旗艦從裡麵破了個洞,無暇再顧及他們,那些散落的逃生艙安全地等到了聯邦行星軍團的搜救隊。

十五歲的林敬也其實沒敢想得更多,但那個隻會吃糖的小女人,卻把那麼多嘰裡咕嚕滾的小屁孩組成了一個小型聯盟,用一罐她最喜歡的巧克力豆,雖然這代價著實讓她肉痛。

在最後的那一片耀眼光輝裡,林敬也分明地看到了女人臉上的得意。

他閉著眼睛靠在雷恩肩頭,幽幽感歎:“電視劇還是有一定現實依據的,反派確實容易死於自大、話多和留活口,彆管留活口的目的是什麼。”

然而他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雷恩對此的回應。

“林,敬,也。”

白發的元帥將他推開,然後修長有力的手按住林敬也的脖子,阻止了他疑惑起身的動作。

剛剛還柔軟溫馨的巢現在溫度驟降,林敬也覺得雷恩那張臉都快要掛上肉眼可見的冰渣了,他歪頭,迷惑地看著忽然露出殺人眼神的元帥,困惑不解。

於是雷恩再次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喊他的名字:“林,敬,也。你有幾個膽子,居然敢動手砍我的胳膊?”

林敬也一呆:“……誰的?”

雷恩怒不可遏地掐著他的脖子把人拎起來:“我的!你全身上下哪一塊不是我的?”

林敬也:“啊……”

你們Omega的重點抓得好奇怪啊。

林敬也居然被那雙湛藍的眼睛盯得升起幾分心虛來,他下意識地向後方的軟枕頭裡縮了縮,這個細小的動作當然沒能逃過雷恩的眼睛,他看著林敬也那張習慣性冷靜的臉,火氣蹭蹭往上竄。

“怎麼?”雷恩壓低了聲線,略顯得低沉,他靠得很近,所以胸腔的震動仿佛是醞釀著某種危險,“看起來林艦長對自己當年這壯士斷腕的壯舉,有點得意?”

“沒有,那時候到底是能力有限,計劃並不周期嚴實,如果是現在的我,當然就可以不……”林敬也說著說著,看著雷恩的臉色就又閉了嘴。

他確實有點迷茫了,剛剛他說的那些話,還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完整地對人敘述,所以他不太知道其他人該給出什麼樣的反應,但至少……不應該是生氣吧?

元帥被西提亞算計的時候好像都沒這麼暴跳如雷。

下一刻雷恩居然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從枕頭裡拎出來了,他下意識地雙手撐住床,但是整個巢被雷恩堆得太軟了,於是就直接歪了一下,被雷恩攔腰鎖死在身前。

“元——!”

他倏然睜大雙眼,雷恩那寒氣逼人的藍眸近在咫尺,殺氣騰騰,仿佛是來攻城略地的,然而落下的卻沒有箭雨與滾火,敵方大將千軍萬馬踩著一條血路衝到麵前,襲來的卻隻是……

一個柔軟到極致的吻。

慢慢的林敬也不再用手臂試圖支撐自己,雷恩完完全全托起他上半身的重量,那雙環住他的胳膊緊而有力,平穩堅實。

就像星艦停泊在星港時那個固定他的鏈接錨。

他們兩個都沒有閉上眼睛,呼吸相容,眸光交纏出一片寧靜廣袤的星海,可以容納斑斕翻滾的星雲,亦可飄滿輕軟自由的星塵。

他們也像是終於被引力牢牢鎖死的恒星,在熾烈的對衝之後,會成為以相同速度穿過天穹的雙子星。

“…雷…恩……”

林敬也像是在喊他,又像是個無意義的呢喃。

雷恩沒有回答,他等林敬也終於平複了氣息,才以低沉得略顯陰森的聲線問:“你正式服役多少年了?”

這是個與眼下場景、話題都完全不沾邊的古怪問題,但林敬也的思考能力是比呼吸節奏晚半拍上線的,他有些困惑,但還是下意識服從雷恩的命令,微喘著回答:“今年過完,就九年了。”

“這九年,你打過多少仗,擊殺過多少敵人?”

“我……”

雷恩:“你記不清。這不是蔚藍的模擬戰,沒有係統給你計數記成績,林敬也,你為什麼要拿在無數次生死邊緣曆練出來的標準,去批評十五歲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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