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對這件事的反應遠比林敬也大得多。
知道如何把人的思維從大腦剝離塞進雲端網絡的,隻有回聲自己，而回聲是數據，沒人懂得怎麼俘獲並逼供數據,所以這種要求大量人體實驗的黑暗科技成了回聲集團的獨家專利。
也因此，人類對這一未知轉化過程有著很深的恐懼。
所有的回聲單元都可以獨立行動、擁有個體性格，但在戰場上,它們嚴格執行帶隊中樞的指令,那些中樞們也分不同等級，前方染星號消滅的僅僅是三級中樞,再往上它們聽令於次級中樞,再之上主中樞,而最終,所有的回聲服從於一個最高權限的個體,稱之為中樞核心。
沒有人知道數據們如何決定地位，總不能是搞個大選投票選核心吧；更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中樞對下屬單元有那麼強的凝聚力，它們從未有過任何戰場抗命、執行偏差等等人類的紕漏。
因而有回聲研究者提出一個猜想：所有進入雲端的意識體,其實漸漸被合並為整體,即便能區分彼此，本質上卻沒有差彆,就像同一套神將係統裡，脊椎和指尖的神經肯定不一樣,但它們並不是獨立存在。
這被稱為“假性人格猜想”，即所有的個體特性,都是記憶上傳雲端共享之後由整個大係統分裂模擬出來的虛假外在。
這樣一來就更加恐怖。
那個與你認識的人一模一樣的存在,到底還是不是你記憶裡刻骨銘心的那個人。
如果那隻是個假象，人真的能迅速區彆、保持清醒嗎？
當這種擔憂指向了聯邦元帥時，更是到處人心惶惶。
作為聯邦元帥的生母,那個形象雖然不會人儘皆知，但隻要搜索就能在百科頁麵輕易看到影像資料。
那是位浪漫而隨性的女士，一位星際旅行家，她不是聯邦國籍，所以籍貫、年齡和真實姓名眾說紛紜。
她出現在聯邦境內，與奎伊圖斯家的少將熱戀時的名字是楚橈，性彆也不太清楚，有說她是少將真心想娶卻苦於身份地位懸殊被迫放棄的真愛o，也有說她是與風流少將春風一度的浪。蕩。女a，不過這兩種猜想都指向一個結論，奎伊圖斯少將不想（或覺得都是a那點可憐的中招概率不需要）做避孕措施，才有了那位遺留在外域的元帥。
雷恩·楚從小到大不曾和父親家族有過任何感情，他甚至隻與生父見過一次，相處不到一天，但楚橈在他心中的地位無可撼動。
在聯邦女皇授予他天穹之劍稱號時，他曾親口在全聯邦麵前說過，是他母親給了他在群星中仗劍穿行的勇氣。
天穹之劍，戰無不勝。
但如果他麵對他的母親呢？
軍部會議室裡是一片濃烈陰雲。
在場的大半都是alpha，情緒過於激烈的時候滿屋子躁動難以控製的信息素，混成一團相當刺激的辛辣氣味，愁得秘書長安塞爾乾脆吩咐行政人員把a型抑製劑放中央空調裡對準會議室狂吹。
女皇靠著椅背努力保持端莊，安塞爾正不停地往她麵前擺鮮花、熏香、果盤等等清新氣味的物體，另一邊特邀來的黎江院長那就完全不給麵子了，直接掏了個防化呼吸器扣臉上了。
“信息安全中心都在乾什麼，這種消息不壓一壓嗎？”有人開口。
立刻有人反駁：“壓個屁，這種事兒，一個人看見了，他認識的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當這是當初雷恩藏林少將呢？”
蔚藍軍校直播事件還沒過去一年呢，軍部當然有人提出為什麼天穹之劍技術組都能做到的事信息中心核心團隊束手無策。
“各位，雷恩元帥就想藏個當事人的臉，藏了也就藏了，網友最多哀嚎一下雷恩元帥你都長那麼好看了為什麼還把其他美人金屋藏嬌。”技術部老大不乾了，“這性質一樣嗎？回聲歸來，元帥之母成為回聲發言人，大戰在即啊。所以我說堵不如疏，你越壓消息民眾越恐慌。”
議會進入例行吵架流程，隻是這一次很多主力分子都沉默寡言起來。
維默爾上將麵色森然冷厲，但卻隻抿唇不語。
在他的長孫死後，這個過去雷厲風行像個老獅王的軍團長開始變得鋒芒內斂，甚至破天荒地支持了死對頭雷恩，在其他人或多或少還有僥幸心理時，第一軍團早早就跟上了天穹之劍的節奏，開始準備迎戰歸來的回聲。
比他更沉默陰鬱的是奎伊圖斯上將。
因傷被迫離開前線的老將甚至比還在拚殺的維默爾更野心勃勃，他退出精銳軍團，卻也不甘做無足輕重的人物，軍部的行政長官之位落入他的手中，若非雷恩自始至終不歸於任何家族勢力，聯邦軍界怕早都再次被奎伊圖斯把持了。
而楚橈，她是民間民眾對奎伊圖斯家族感觀惡化的原因。
所以奎伊圖斯上將對這個女人心情極其複雜，堪稱百感交集。是她養育出了如今赫赫威名的天穹之劍，號稱聯邦戰力最強的s級alpha，他孫輩當中唯一能堪大任者，但也是這個女人，成為了橫在雷恩與父親家族之間永恒的裂隙。
“比起互相指責，另一個事更重要。”斐迪茨上將打斷了場內臉紅脖粗的爭吵，“事情已經發生，有什麼穩定民心的提案嗎。”
一時間屋裡仿佛開了靜音模式。
女皇從花叢裡露出高貴端莊的麵容，說：“諸位都是聯邦柱石，應該能夠做到集思廣益、快速應對。朕晚間會做一次全聯邦直播演講，以緩和民間情緒，還請各位不要讓朕到時隻能說些空話套話、強行煽情。”
眾人不論心思如何，都暫且齊齊頷首稱是。
沉默多時的維默爾上將終於抬頭看來：“軍團對回聲的心理準備是有的，星環長城的z中將與楊幔中將都反應迅速，天穹之劍艦隊更是武裝、戰術、人員一應俱全，暫時無虞，真正情況不明的是元帥的狀態。”
所有人都陷入明顯的憂慮，戰場之上，技術再強也永遠隻是工具，主導的是人心。
天穹之劍雖然未嘗敗績，但戰無不勝畢竟隻是宣傳用語，民間信就算了，軍部要是也當真是肯定要出事的。
“雷恩元帥的精神狀態應該一直都很平穩吧……”
“嗯，穩定地發瘋。”
黎江的聲音從呼吸器後麵傳來，顯得非常失真。
“話不好這麼說吧，黎院長。”有人訕訕笑著找補了一句，結果被黎江冷冰冰又嫌棄的眼神看得縮了回去。
永遠不要和醫生嗆聲，尤其是他們裡麵最頂尖那位，萬一哪天就落到人家手裡了呢。
黎江冷哼了一聲：“雷恩從上戰場開始，就壓根不是你們這些學院教育出來的路子，他什麼時候製定過你們眼裡不瘋的戰術？多想想自己，彆沒事兒就喊雷恩，搞得跟你們愛上他了似的。”
一群將軍麵色難看，又沒法對黎江發火，彆的不說，黎江最近正在做的項目至關重要，他的團隊正在和蔚藍工程係一起設計一種保護裝置，用以攔截回聲對戰機、尤其是無人機的乾擾。
駕駛戰機和機甲都是半神經對接半手動控製的模式，一旦係統被回聲入侵，同時也可能對駕駛員腦神經造成嚴重損傷。
但他的話讓奎伊圖斯上將抬起頭，目光複雜地問：“雷恩是不是戀愛了？”
所有人一驚，下意識看黎江——黎江和雷恩關係好也不是秘密，他還是元帥的醫生，專職負責雷恩的常規身體數據監控。
黎江聞言隻挑了一下眉：“談回聲呢，他私生活和這無關吧。”
奎伊圖斯上將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道：“到底是我孫輩，我看得出，他對那個他親自招攬的beta很不一般。”
“林敬也少將？”維默爾上將率先脫口而出，“他和雷恩元帥目前確實是在一起行動，算算染星號該到了地球空域。”
“應該立刻讓他們分開。”奎伊圖斯上將說，“beta還好些，alpha在熱戀中信息素和精神力都會產生生理性的波動，如果讓他們在一起作戰，就很容易影響元帥的戰場指揮。”
黎江的眼神有明顯的降溫，但他套了個呼吸器，看不真切。
有奎伊圖斯一派的人附和：“古地球時代規定，戀人、親人都不得在同一戰鬥編製內服役，尤其是最高指揮官的愛人，萬一在戰場上出現特殊情況，他不顧大局去救自己愛人，那就會出大亂子。”
“容我提醒，各位還記得自己是星際時代公民吧？”黎江冷笑，“alpha一個個都能帶自己omega上前線穩定精神力，甚至有些厲害的s級，機甲裡還專門給o設個安全座艙，星際艦橋不也都有omega安全座椅？怎麼，州官放火那麼多年，到雷恩這兒就不行了，掏出古地球傳統了？”
“黎院長，您應該更理解才對。alpha在長期高壓作戰中，有匹配的專屬omega在身邊安撫情緒、穩定精神力是很有必要的，可林少將是位beta。”奎伊圖斯上將說，“一名普通beta而已，對穩定alpha的精神力毫無助益。”
“他是少將艦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