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一架私人飛機從非洲某國的軍用機場緩緩升空,機艙內左右兩邊的位置分彆坐著涇渭分明的兩撥人馬。
一撥人馬穿著迷彩服,皮膚皆很黝黑,身材一個賽一個的高大。其中身材最高大的男人正滿臉不耐地脫掉作訓服,露出僅著一件黑色背心的健碩身體。
他頭發剪得很短,被汗水打濕後又被手掌揉亂,顯得狂野不羈,五官似雕刻一般深邃,漆黑的眸子裡溢出冰冷而又銳利的光,兩條長腿叉開,大馬金刀地坐著,結實的手臂隨意撐住大腿,背部略微弓起,繃緊了一塊塊漂亮的,流暢的,充滿了爆發力的肌肉。
男人像一頭嗜血殘忍的猛獸,寒光爍爍的眸子漫不經心地瞟向坐在對麵的男人。
對麵的男人皮膚冷白,氣質溫雅,穿著一套複古的黑色西裝,五官同樣深邃立體,卻又更精致華美一些。他交疊著一雙長腿,懶洋洋地靠向椅背,一隻手扶住額頭狀若沉思,一隻手隨意搭在座椅的扶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扶手板麵。
噠噠,噠噠,噠噠……
指尖撞擊板麵,發出富有節奏的微響,彰顯著男人的從容不迫、慵懶隨性,以及孤僻冷傲。
他身後也坐著一群屬下,一個個西裝筆挺,麵容整肅。
不知想到什麼,男人扶著額頭的手摸到襯衫領口,懶懶地解開兩顆紐扣,用指尖勾出一條細細的項鏈,捏住那個並不如何名貴的黃鑽吊墜,無意識地撫摸著。
見他如此,坐在對麵的狂野男人也摸向了佩戴在頸間的鉑金項鏈。項鏈的吊墜是一顆黑漆漆的玻璃球,由鉑金打造的帶刺藤蔓包裹著這顆玻璃球,將之密密實實地保護起來。
狂野男人撫摸著吊墜,冷酷的眉眼竟變得無比溫柔。
這二人就是葉戎崢和木非言。
木非言瞥了葉戎崢一眼,問道:“你在想秦青?”
“廢話!不想他想誰?”葉戎崢皺緊濃眉,滿臉都是敵意。
木非言捏緊那顆黃鑽,冷笑道:“我其實根本不想來救你。”
“你以為我想救你嗎?”葉戎崢揚起下頜,滿臉鄙夷。
“沒有我的人脈,你能進入這個機場?”木非言更加鄙夷地問。
“沒有我的人馬,你能從阿爾泰山那個鬼地方平安離開?”葉戎崢咄咄逼人。
“要不是秦青給我打電話——”
這句話,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口的,然後便目光凶狠地鎖定了對方。不知對視了多久,當氣氛漸漸變得灼熱,並帶上了一絲即將交戰的硝煙味時,兩人又同時移開了目光。
“我從阿爾泰山帶出來一些珍貴的種子,秦青一定會喜歡。”葉戎崢從褲兜裡取出一個棉布袋子,得意洋洋地拋了拋。
木非言勾著唇角懶洋洋地說道:“隻可惜阿爾泰山最珍貴的雪晶花的種子,你卻沒能帶出來。”
話落,他攤開掌心,指尖微微勾了勾。
坐在他身後的一名屬下立刻把一個小小的絨布禮盒遞過去。盒蓋打開之後,裡麵安安靜靜地躺著一粒黑褐色的花種。
“你說我這一份禮物,能不能抵得過你所有禮物?”木非言用指尖輕輕撥弄著花種,態度十分閒散。
葉戎崢狂野不羈的臉龐罩上了一層陰雲。木非言華美精致的臉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無形之中,冷熱兩股氣流在機艙裡碰撞,閃出敵意的火星。
左右兩撥人馬也隨之變得劍拔弩張。
這種緊張的氛圍一直持續到飛機在另一個非洲小國降落。戰火依舊在周邊地區蔓延,無論從哪個方向走,都有可能被槍/炮或導/彈波及。
葉戎崢和木非言站在停機坪邊,分彆拿出手機給心愛的人報平安。他們是死敵,然而隻要秦青一句話,卻也可以摒棄掉所有敵意,前往最危險的地方把對方救出來。
不為什麼,隻為了不讓秦青傷心。
“我們分開走吧。”放下手機後,兩人又一次同時開口,說的話一模一樣。
這種默契實在是詭異。
葉戎崢嘴裡叼著一支不曾點燃的香煙,慎重說道:“分開走的話,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回去幫我照顧秦青。”
木非言雙手插兜,神態怡然地看著遠處的炸/彈在空中爆出一朵黑雲。
“好巧,”他笑了笑,“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我出事了,麻煩你照顧好秦青。”
兩人看向彼此,平靜的臉龐又一次被濃濃的敵意占據。
“我希望死的人是你。”
“我也是。”
充滿惡意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竟比戰火更具有毀滅氣息。
二人冷冷一笑,然後走向了各自的私人飛機,朝不同的航線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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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秦青帶著996來到D市機場。
“他們兩個真是命大啊,竟然連炸/彈都炸不死。”996不斷搖頭感歎。
“所以我根本沒偷走他們的氣運,這下你放心了吧?”秦青彎下腰,把自己吃了一口的甜筒遞過去。
996張開血盆大口,瞬間吞掉了整個甜筒。沒有人注意到這古怪的一人一貓,主神布下的禁製可以混淆所有人的視聽。
兩架航班前後隻相差五分鐘落地,翹首以盼中,兩個同樣高大,同樣俊美,氣質卻迥然相異的男人從安全通道裡大步走出來。
看見秦青,兩人露出了喜悅的笑容,轉而看見彼此,笑容立刻淡去,化為敵意。
他們慢慢遠離彼此,站在了東西兩端,而秦青則站在中間。
秦青意識到了什麼,不由低下頭,一邊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邊無奈地呻/吟。
996舔著嘴角的冰淇淋,傻乎乎地問:“怎麼啦?”
“該來的總是會來。”
秦青向東轉頭,看了看葉戎崢,然後向西轉頭,看了看木非言。兩人雙手插兜,以同樣挺拔也同樣固守的姿態,站在離他十米開外的地方。
“寶貝,今天你一定要做出選擇。”木非言認真說道。
葉戎崢張開雙臂,“親愛的,我在等你。”
996:“喵了個咪的,沒想到我們來的不是機場,是修羅場!”
秦青不斷按揉太陽穴,低低地呻/吟,妖冶的臉龐露出了罕見的窘迫表情。
996拽了拽他的褲腿,小聲說道:“要不這樣吧,你選一個,我選一個,好歹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啊是不是?”
即便在如此緊張的時刻,秦青竟也差點被996逗笑。他抿緊薄唇,再次抬眸看向兩人。
東邊是一頭狂野的雄獅,西邊是一隻優雅的獵豹,兩個都是猛獸,也都帶給他強烈的悸動和安全感。
怎麼選?
秦青的雙腿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捆住,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邁開。
同一時刻,關在牢房裡的雲思羽正在做夢。他似乎得了昏睡症,每天有十幾個小時都躺在床上。獄警送他去看病,醫生也找不出原因,隻是開了一些提神的藥。
彆的犯人羨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懶,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寧願永不入睡,也不願意陷入夢魘。
在那短短十幾個小時的睡夢裡,他經曆的卻是永無止境的折磨。他不斷被葉母摧殘,身體變得破敗,又不斷捧起那幅燃燒的畫,在熊熊火焰裡發出痛苦的慘叫。
那是一個反複輪回的地獄。
雲思羽猛然從床上彈坐而起,布滿冷汗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舉起雙手看了看,那上麵還殘留著烈火灼燒的劇痛感。
所以,那些夢,不僅僅是夢吧?
夢怎麼會讓人痛?
雲思羽慢慢弓起背,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把自己骨瘦如柴的身體抱住。
脖子後麵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
他習慣性地用手去摳,狠狠地摳,直到皮肉裂開,鮮血迸濺。那個綠色的葉片胎記已失去了全部生命力,變成一個焦黑的汙點,被他從皮肉裡挖出來,血肉模糊地甩在地上。
就在這一瞬間,雲思羽的身體崩解成無數黑色的塵埃,蚊蠅一般四散。
整個世界都在此刻停止了運轉。
機場這邊,萬分為難的秦青忽然抬起頭看向虛空。
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在空中轟響。
站在東西兩端的葉戎崢和木非言皆是麵色一變,然後齊齊朝站在中間的秦青飛奔。
時間和空間凝固成一塊透明的冰,他們每跑一步就要撞開堅硬的冰層,令自己的血肉之軀被時空碎片割傷。終於抵達秦青身邊時,二人已傷痕累累,渾身染血。他們同時伸出強健的手臂,為秦青撐起了一個絕對不會坍塌的角落。
他們的身體被凍在了時空裡,卻也凝成了一個足以抵擋一切傷害的結界。站在他們的臂膀之下,秦青是安全的。
周圍死一般寂靜。
996飛快轉動圓腦袋,驚駭地看著這一幕。
“秦青,發生什麼事了喵?”它的小奶音微微地打著顫。
“劇情終結了。”秦青平靜地說道。
996抬起頭,看見的卻是秦青淚濕的微紅眼眸。他被兩個高大的男人以護衛的姿態緊密地抱在中間,兩雙手臂分彆護住了他的頭和他的身體。
所有傷害都被這兩個男人的血肉之軀擋下。他們的眼睛還凝視著秦青,瞳仁裡溢出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和愛戀。
他們都曾說過要為秦青支撐起這個世界,還要為秦青遮風擋雨,挺身而出。
現在,他們做到了。
這是他們最後的溫柔。
秦青捂住眼,寂靜無聲地站立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下捂眼的手,眷戀地看著這兩個男人,然後踮起腳尖,吻了吻葉戎崢的薄唇,又吻了吻木非言的薄唇。
即使已經被凍結在時空裡,因為這個濕濕熱熱的吻,兩人的眼眸依然泄出滿足的笑意。
秦青溫柔地撫了撫葉戎崢的臉,然後又撫了撫木非言的臉,用細長的指尖一點一點描繪他們俊美無儔的五官。他在銘記,即使知道下一個時空還會相遇。
肩後的花朵烈烈地盛開著,像火焰,像恒星,像熔岩。
這是他們贈與他的,最滾燙也最美好的愛。
“再見。”秦青低低地說著,眷戀地親吻兩人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