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氣憤地看著葉禮。
不會再喜歡你了!等你喜歡上我,我還要嘲笑你!他默默想著,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是泰安侯府的世子,我真名叫做秦青。”
早已調查到秦青真實身份的葉禮不由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對方會忽然攤牌。
“半月前,我搭乘馬車從富林鎮外歸家,遇到山匪,是你和阿牛救了我。當時我在馬車裡,隔著窗戶縫窺見了你的臉。我很感激你,這才假扮馬夫來了縣衙,與你相交。”
這就是二人相識的過程,也是暗戀的緣起。
“為什麼我會這麼做?好笨啊!”秦青在心裡困惑地說道。
“哪裡笨?”996不懂這些情情愛愛。
“這樣的戀慕方式絕無可能獲得葉禮的青睞。葉禮是皇族,從呱呱墜地那刻起,環繞身邊的就是卑躬屈膝之人。他又怎會心悅如此卑微的我呢?這樣不對。”
996沒吭聲。以前的秦青還未蘇醒,懵懵懂懂的,又哪裡知道怎麼去攻略一顆心。
一人一貓說話間,葉禮彎下腰拱起手,行了一個大禮:“原來是泰安侯府的世子爺,方才是小的冒犯了,還請世子爺見諒。”
阿牛也反應過來,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道歉。
秦青在心裡滿意地說道:“這般才對。如今我位尊,他位卑,他合該對我畢恭畢敬、百依百順才是。要讓他銘記並看入眼裡,隻能比他更高傲。”
996嗤笑:“他是皇子,你卻比他還拽。等他日後亮明身份,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你不懂。這裡麵有很多門道需要拿捏。”
秦青上前兩步,抓住了葉禮的胳膊:“我要報答你的恩情,你與我回侯府做我的長隨吧。我每月給你一兩銀子。”
葉禮又是一愣,心裡陡升厭煩。這小少爺為何屢屢壞他計劃!做了長隨,他怎麼在外麵走動?
阿牛連忙拒絕,說侯府他們高攀不起。
秦青給出了一個讓葉禮無法拒絕的理由。
“你不是說逃難的路上與妹妹失散了嗎?我可以把江北城最好的畫師請來,讓他為你妹妹畫一幅肖像,交由商隊、鏢師、官衙,四處傳播張貼。江北城是我們泰安侯府的地界,沒有侯府找不到的人。你隨我回去吧?”
每天都要外出一兩個時辰穿街走巷“尋找妹妹”的葉禮,麵對這樣的條件還能如何應對?
葉禮:“……那便謝謝小侯爺了。阿牛是我兄弟,可否帶上他?”
葉禮心裡懊惱得厲害,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是眸色略深了幾分。
從他的瞳孔裡,秦青看出了一絲惱怒,於是撇開頭,小小地翹了翹唇角。
哼,讓你不喜歡我!我偏要叫你不高興!
“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找回妹妹。之前你們救了我,我還未向你們道聲謝。”秦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葉禮假裝沒發現他的不良於行,竟也不上前攙扶。他對秦家人有著深切的痛恨。發現秦青承襲了其祖父的妖嬈長相,且還更加惑人,他對秦青的排斥已非言語能夠表達。
“小侯爺客氣了。”葉禮忍著厭煩陪行了一段路,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們二人還要去找工頭辭工,勞煩小侯爺稍等片刻。來日小侯爺若能幫我找回妹妹,我願為小侯爺當牛做馬,肝腦塗地。”
妹妹是不存在的,所以這句話永遠不可能兌現。
為秦青當牛做馬?葉禮心中冷冷一笑,堅定不移地忖道:秦家的鑄幣權,我定要收回!
“你們去吧,我在後門等你們。”
秦青擺擺手,看著二人遠去,心裡暗暗忖道:貪墨賑災銀是莫須有之罪,那麼其禍源是什麼?是鑄幣權吧?這人是來收回秦家鑄幣權的。那些罪名是他授意齊似風捏造的吧?
不會再喜歡你了,不管看見你的臉會如何叫我心動。秦青捂住悶痛的胸口,忍著眼裡的酸楚,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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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快速走進縣衙後的罩房裡,小聲回稟:“縣太爺,四皇子要走。”
“為何?莫非他知曉我發現了他的身份?”齊似風放下畫筆,滿目憂慮。
“不曾,是泰安侯世子秦青要帶他二人走,說是要報答上次的救命之恩。”
“哼,終於受不住苦,要走了嗎?行,那就放他們去吧。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侯府過著何等奢靡的生活,四皇子也得親眼看看才好。我知曉他是為鑄幣權而來,我若是助了他,來日何愁不受重用。對了,絲雨在何處?”
“小姐在路邊設棚施粥。”
“哪條路?”
“離開縣城去往侯府的必經之路。”
“那便好,讓他們去吧。”齊似風擺擺手,滿意地笑了。
除了幫助四皇子收回鑄幣權,彰顯自己的能力,他還想把妹妹嫁入四皇子府,來年當個皇親國戚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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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禮和阿牛很快就從縣衙裡出來了。
二人抬起頭看看天色,問道:“小侯爺,我們是留宿一晚再回侯府吧?”
泰安侯府在永安村,離縣城很遠,坐馬車要走上一兩個時辰才到。屆時天都黑了,路上流民眾多,還有山匪埋伏,狼群出沒,怕是危險重重。
“現在就走。我想我爹了。”秦青坐在台階上捶腿,吩咐道:“你們現在就去租一輛馬車,我要即刻啟程。昨日我把我的隨從都遣走了,他們不知道我今兒個回去。”
阿牛連忙勸告:“小侯爺,晚上趕路不安全,我們還是留宿吧。明日你給侯府遞個口信,叫那邊派車來接你。”
“不要,現在便走。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了!”秦青連連搖頭,沉重的眼皮一下一下慢慢地眨著,已經困得快睡著了。
他想家,想爹,想軟軟的床鋪。
阿牛還想再勸,卻被葉禮拉了拉衣袖。
暗衛時刻潛伏在周圍,倒也不怕趕夜路。隻是這小世子又蠢又笨還特彆任性,著實叫人厭煩。
二人很快就租來一輛馬車。
“去錢莊取些銅板。”秦青上了馬車,蔫蔫地吩咐。
二人也沒廢話,把馬車趕到錢莊,眼睜睜地看著錢莊的夥計把兩尺見方的,沉甸甸的錢箱子搬上了馬車。裡麵的銅錢少說也有幾千個。
不但要在亂世中趕夜路,還要帶著這麼多銅錢,這位小世子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
“真是蠢得無可救藥!”阿牛拉緊韁繩,附在主子耳邊低語。
馬兒的嘶鳴掩蓋了他的嘲諷。
葉禮斂眉垂目,壓下心中的鄙夷和厭惡。
“去野貨市場轉轉,我要給我爹買點野味回去吃。”秦青懶洋洋的聲音從車廂裡傳來。
二人於是趕著馬車去了野貨市場。夜色漸漸昏沉,扛著野味來這裡售賣的獵戶大多已經離開,隻有一些很昂貴的貨物還沒找到出得起錢的買家。
江北城連年遭受天災,如今正值炎夏時節,先是發了洪水,後來又逢大旱,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哪裡還有閒錢買野味。即使是非常富庶的人家也快要被掏空了。
拉車的馬兒忽然發出恐慌的嘶鳴,前蹄揚起顯露驚懼。
阿牛連忙安撫好馬兒,回頭說道:“世子,路邊有人賣老虎,驚了馬。”
昏昏欲睡的秦青立刻掀開車簾,定睛往外看。
隻見路邊躺著一頭被打死的吊睛白額虎,虎皮油亮厚實,虎軀壯碩如山,虎麵威猛猙獰。一名比老虎更顯凶悍威猛的獵戶盤膝坐在虎屍後,極有耐心地等待著。
葉禮已跳下車,不斷撫摸虎皮,眼裡滿是驚喜之色。若非身份不允許,他即刻便會掏出銀子把這隻老虎買下。
“你開價幾何?”他低聲問道。
“二百兩!一兩也不能少。”獵戶甕聲甕氣地說道:“今日前前後後有十幾撥人找我買虎,都因折價被我拒了。你們也莫要與我講價。這虎肉就算放得爛掉,我也能把虎皮帶回去,虧不了我。”
“二百兩,我買了。”秦青手臂一揚,把一個精致的荷包扔在了老虎綿軟的肚皮上。
獵戶打開荷包,從裡麵取出一顆流光溢彩的碩大東珠。這玩意兒少說也值三四百兩,賺大了。
獵戶壓下心中喜意,拱手道:“小公子給的太多了,小的愧不敢受。”
秦青仔細打量他,滿意地笑了:“你勇武,卻不貪財,正是我要找的人。”
他關上簾子,懶洋洋地說道:“你把老虎搬到車上來,坐著給我押車,送我回永安村。這多出的錢算是你的辛苦費。你在此處定然還有同伴,可叫上他們與你一起,到了永安村,每人二兩銀子酬謝。若是人多,我給你們租馬車。”
他知道獵戶一定會答應。
獵戶果然沒有廢話,立刻就把猙獰的虎屍搬上馬車,放置在前轅。兩匹馬驚得直跳,被他蒲扇大的手掌輕輕一壓便製住了。
之後他也爬上車轅,站在高處打了一個嘹亮的呼哨。
頃刻間,坐在路兩旁販賣野味的獵人便都站起來,聚集到馬車周圍,背上皆負著弓箭,腰間皆綁著砍刀,一個個氣勢洶洶,威猛不凡。
“我等都是坐牛車來的,小少爺無需為我等租馬車。”眾人紛紛套上自己的牛車,浩浩蕩蕩跟在馬車後。
半夜撞見這樣一支隊伍,誰敢劫道?小山一般的老虎都能一拳打死,打死幾十號人還不容易?
葉禮和阿牛對視一眼,這才後知後覺地想明白,這小世子夜晚趕路既不是因為蠢,也不是因為任性,而是早有成算。
“小侯爺好生聰明,叫我白擔心一場。”外麵沒有坐的地方,葉禮隻能進入車廂,笑著說道。
秦青斜倚著車壁,困倦地眨著眼睛,幽幽說道:“難怪你逃個難都能把妹妹弄丟,我發現你這人屬實沒什麼腦子。日後隨我回了侯府,我找個夫子教教你,好歹把字兒認全。”
葉禮:“……”
996:“哈哈哈,罵得好!”
秦青慢慢騰騰地撫摸著996的腦袋,忍著委屈在心裡說道:“他既然要裝目不識丁、眼界短淺的流民,那咱們就叫他裝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