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用爪子刨開房門,溜進屋內,跳上床,睡在秦青枕頭邊。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秦青從疲憊中醒來,看見996便下意識地抱住,把臉埋進軟軟胖胖的貓肚子裡。
996拍拍他的腦袋,神神秘秘地說道:“剛才我見證了一隻舔狗的覺醒。”
“什麼?”秦青愣住。
996又道:“舔狗就要變成舔龍了。”
秦青:“……”
996懶洋洋地擺擺爪子:“你再撐個幾年就安全了,會有人罩著你的。你這該死的魅力真是叫人無法抵擋,嗬嗬嗬嗬~”
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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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禮準備離開侯府,卻得找一個好時機。他冒著大雨走出角門,準備聯絡一下暗衛,卻在門口看見了渾身浴血的阿牛。
葉禮悚然一驚,連忙衝上前去。
“你被人發現身份伏擊了?”
“不是。”阿牛脫掉血淋漓的外衫,搖頭道:“這都是彆人的血。主子,這江北城已經爛透了,沒得救了。”
“發生什麼事了?”葉禮追問。
“你們走後,我想把泰安侯府的兩千兩黃金帶回來。那守備答應得好好的,還派了幾十個兵丁送我。但路上,我們遭到了土匪的打劫。”
阿牛從懷裡掏出一雙襪子,嫌棄地扔在地上,“黃金被土匪搶走了,那些兵丁也都四散而逃,獨獨把我一個留在山林裡。我摸了摸被砍死的土匪的屍體,發現他們腳上竟穿著軍戶專供的鞋襪。他們哪裡是什麼土匪,他們就是江北城的駐軍!他們假扮土匪搶走了那些黃金!這個地方,官就是匪啊!”
阿牛仰天長歎,怒極近哀。
葉禮掏出短刀撥弄地上的襪子,果然在襪口處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大刀刺繡。這批軍供還是從葉禮手中撥出去的,他自然清楚。
“這江北城處處都是妖魔鬼怪,可笑的是,他們還說小侯爺是妖孽。”阿牛冷笑道:“回來的路上,我聽見了一首童謠,說是妖孽不除——”
“我已經知道了。”葉禮沉聲說道:“我要恢複身份,調遣親兵,來鎮一鎮這群妖魔鬼怪。”
“皇上不曾下令,您就調遣親兵,怕是——”
“父皇那邊我會處理妥當。走吧。”葉禮朝傾盆大雨裡走去。
雨幕深處霧氣繚繞,煙波陣陣,看不清前路。可是葉禮知道,這條路自己隻能一走到底,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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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禮走後不久,江匪石拜訪了泰安侯府。
“江先生你來得正好,我要挖一條水渠,你來幫我看看該怎麼弄。”秦青拉住江匪石,把他帶到桌前。
桌上鋪著一張輿圖,圖上用朱砂勾出了洪波湖與江北城。
江匪石一看便知道小侯爺想做什麼。
“這可不行啊,屆時泰安侯府怕是要落魄到吃糠咽菜了。”江匪石盯著輿圖,眉心微微皺起。
“歌謠傳開後,泰安侯府就大難臨頭了。”秦青趴伏在桌上,兩隻手花兒一般托著腮,大大的眼睛平靜地看著江匪石。
“當今聖上治國無方,不思朝政,酒池肉林,以至國庫連年虧空。而我們泰安侯府有鑄幣權,又經營有方,富可敵國。隻要抄沒了我們秦家的家產,就能充盈國庫供皇帝繼續揮霍。”
秦青講述著侯府的困境。
江匪石看了看窗外,用食指抵住唇瓣:“噓,小侯爺,有些話可不能亂說啊。”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秦青譏諷一笑。
江匪石也跟著笑了,眼中帶著一樣的譏諷。
在這一刻,無需言語的贅述他們也知道,他們是同伴。
“江先生,挖水渠的事你來幫我做吧。家裡的賬本你也拿去看一看,幫著管一管。如果我和我爹出了事,你就把侯府全都搬空吧。”秦青很是平靜地說道。
“小侯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江匪石不得不懷疑這是一次試探。
“我知道啊。既然皇帝想搶我的家產,那我就給他一個空空如也的庫房。”
秦青靠倒在椅背上,眼眸放空陷入了幻想:“等到那一天,抄我家的官員指著滿地灰塵,氣急敗壞地問我銀子都去哪兒了,我就告訴他,都被我用光了。”
“他會問我:這麼多銀子,你是怎麼用光的?”
“我就告訴他:你們不都說我是大燕國第一敗家子嗎?瞧瞧,這就是我敗家的功力,是不是名不虛傳?”
說到這裡,秦青眨了眨眼,忽然就慢慢拍打手掌,快活地笑了。
他知道侯府的結局,可他依舊樂觀。
江匪石也被他的言語帶動,想到了那幅場景,便也朗聲大笑起來。
片刻後,江匪石斂去笑意,輕輕歎息:“小侯爺,那些歌謠我不會叫它傳開的。這江北城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沒人動得了你。”
秦青隻是低笑擺手,全然沒把這句話當真。
“小侯爺,小心你家的陶姨娘。”江匪石又道。
秦青的笑容轉瞬化作一團陰雲。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江匪石一眼,卻沒有詢問消息的來源。他當然知道這個男人的真實身份,但他不在乎。
土匪怎麼了?官兵比土匪更可怕。
見他沒有追問,江匪石心下稍安,卻又有些失望。
外麵還在下著雨,幾個年紀尚小的婢女在雨裡跑來跑去,相互追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秦青轉頭朝那些婢女看去,眼裡帶著羨慕。他才十六歲,年紀比那些婢女還小,他何嘗不想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江匪石忽然握住小侯爺的手,低聲問道:“你想去淋雨嗎?”
秦青愣了一愣,繼而點頭:“想啊。”
“那便走吧。”江匪石拉著少年推開房門,大步走進雨裡。
他們穿過中庭,入了垂花門,出了前院,繞到角門,衝進了傾盆大雨裡。前方不遠處浸泡著一件染血的衣袍和一雙襪子,惹得秦青駐足。
“什麼都不要在意,淋雨就好。”江匪石握緊了秦青的手。
他的手很溫暖,被雨淋了個透,依然帶著滾燙的溫度。
於是秦青收回目光,漫無目的地跟著江匪石走向了朦朧雨幕。
他們踩著泥水來到一處田坎。幾個農人站在田裡,腦袋高高仰起,閉著眼睛承受雨點的砸落。
他們不哭不笑也不動彈,像幾個泥雕,周身卻縈繞著一種虔誠的靜謐。
這是一種對生命的虔誠。
秦青呆呆地看了很久,藏在內心深處的焦躁與恐慌竟在此時漸漸消弭。
該做的他都做了。結果如何便交給上天好了。
秦青釋然地笑了,繼而仰起頭,閉上眼睛,像一株即將枯萎的植物,用喜悅的心去接受這久違的甘霖。
他在雨裡站了多久,江匪石便看了他多久,深邃的眼眸裡也落著滂沱大雨。然後江匪石抬起手臂,把自己的掌心當做雨傘,撐開在秦青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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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禮在外麵忙活了一天一夜,回來時給秦青帶了一個麵團捏的小人。
他本想逗秦青開心,卻意外地發現,秦青竟然不用逗弄也很開心。他好像放下了所有重擔,重歸年少的無憂無慮。
“我準備去城裡施粥,你與我一道去吧?”秦青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小麵人。
“好的,我這就去套馬車。”葉禮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匆忙走了。
雖說昨天下了一場雨,緩解了乾旱,但第二茬糧食還未種下,百姓們依舊吃不上飯。等待糧食成熟的幾個月裡,發放救災糧依然是必要的賑災手段。
秦青看著他的背影,笑意慢慢收斂。
“你說舔狗要變成舔龍,是因為葉禮要變回李夙夜,回去京城了嗎?”他在心裡問道。
996用爪子沾了墨水,正往紙上塗梅花印,鼻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這次施粥,他怕是回不了侯府了。”秦青歎息道。
“為什麼?你要做什麼?”996這才察覺到情況不對。
秦青沉吟道,“我想讓他幫我解決一下齊似風再走。齊似風不除,我總不能安心。”
996眨了眨眼,有些懵。
另一頭,葉禮和阿牛來到庫房,看著家丁們往車上搬運糧食。
陶然不知從哪兒衝出來,用手裡的短刀劃開麻袋,氣憤之極地責問:“這就是小侯爺讓你們拿去熬粥的米?裡麵為什麼摻了石子兒?為什麼?”
她用手掌抓了一把米,狠狠砸在一名家丁臉上。米粒裡摻雜了一些黑色石子兒,打得家丁連連喊疼。
管家站在一旁耐心勸說:“陶姨娘,您放心,這些石子兒都是我們從河道裡挖出來的,用滾燙的開水煮了好幾遍,乾淨著呢。”
“這是乾淨不乾淨的問題嗎?你們用摻了石子兒的米去熬粥,你們這是在害人!”
陶然勃然大怒,不依不饒,手裡的短刀好幾次都差點紮在管家身上。
阿牛扯了扯葉禮的衣袖,小聲說道:“葉哥,這次我真的沒法理解了。摻了石頭的米哪能熬成粥給災民喝?這不是缺德嗎?”
葉禮定定地看了阿牛一眼,冷笑道:“泰安侯府不缺德,倒是你缺了腦子。”
他走上前,劈手奪走陶然的短刀,利落地甩出幾朵刀花,駭得陶然驚叫退後。
“走吧,去城裡施粥。”葉禮扔掉短刀,搬起一袋摻了石子兒的大米放在車上。
他知道秦青在做什麼,所以他絲毫也不覺得秦青有錯。
看著一車一車摻了石子兒的劣等米被運走,陶然再也按捺不住,悄悄找到小凳子,叫他給自己送一份信。
她真的搞不懂秦青。
好事壞事,全都是秦青在做,他到底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