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芙蓉園,那可是很遠—段路。
秦青知道葉禮想做什麼。
哦不,現在應該叫他李夙夜了。
秦青對李夙夜接下來的斷案沒有興趣,因為他已經可以確保,對方於侯府是無害的。
“那個———”
秦青站在原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懷裡的996,清潤的嗓音遲疑地響起:“我走不動,我能不去嗎?“
江匪石便也站在原地,不再前進。
這麼一點路都走不動?齊似風回頭看去,眼裡帶著許多譏諷。該說泰安侯府氣數已儘所以才會生下秦青這麼一個敗家玩意兒嗎?秦青大約不知道,當他展露所有的驕縱蠻橫、殘忍無情時,四皇子就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溺殺二十個孩童祭祀龍王爺,這是秦青提出來的吧?要不是四皇子及時派守備破壞了祈雨儀式,這筆血債必然要秦青來還!判他一家滿門抄斬都不為過!
隻可惜四皇子太過仁慈,竟然還是不忍心。
若是換成自己,哪管什麼孩童不孩童,給秦家羅織的罪名越重,那才是越好的。這回的大米摻石頭案,罪名就不夠重,隻能狠狠地打上二十個板子。
不過二十板也夠了.......
齊似風上下打量秦青孱弱的身體,著重看了看對方蒼白到宛如透明的臉,唇角不由上揚。
一絲陰毒從他漆黑眼目裡悄然流瀉。
李夙夜回頭看著秦青。
他知道秦青是真的走不動。粗糙麻布都能磨破他嬌嫩的雙足,更遑論讓他在崎嶇不平的路上走那麼久。
該讓秦青待在衙門裡休息。叫他平平靜靜,安安穩穩。
可是李夙夜舍不得。
能夠多留他一刻,便想多留他一刻……
“給小侯爺找一輛馬車。”李夙夜沉聲說道。
阿牛立刻把侯府的馬車喊過來。
秦青無法,隻好把懷裡的996放到馬車上,然後自己撅著屁股,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從今往後再也沒人給他墊腳了。
李夙夜往回走了一步,習慣性地想要給秦青當凳子。阿牛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都已經自爆身份,就再也不能做那種有失身份的事了。
李夙夜愣了一愣,心裡忽然湧上一股難言的哀涼。
不表露身份就不能保護秦青,表露了身份卻又要永遠地失去秦青。這樣的命運到底是誰替他安排的?
秦青的左腿在空中晃悠幾下,終於搭上了車轅。他知道自己很狼狽,於是燒紅了臉頰。便在此時,一雙大手箍住他纖細的腰,輕易便把他整個人高舉起來。
如今他隻要微微一抬膝蓋,雙腳就能踏上車轅。
秦青立刻踏了上去,回頭一看,忍不住便笑了。舉起他的人是江匪石。明明長得那麼溫文爾雅,力氣卻好大,舉起他像舉起一個孩童。
江匪石也在笑,然後單手撐著車板輕鬆躍了上去。
“進去吧。”他把手掌覆在秦青的腦袋上,柔聲低語,這是防備秦青不小心撞到車廂的門框。
兩人抱著胖貓坐進車裡,一舉一動都那麼親昵自然。
這是李夙夜從未得到過的親昵。倘若相識之初不曾受到流言和偏見的影響,半是厭惡半是不耐地應對秦青,他也可以這般。
隻可惜,他沒有江匪石聰明。
李夙夜按捺著心裡的嫉恨與痛楚,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眼眶很酸,隱隱有些刺痛……
不能再看下去了……
李夙夜狼狽不堪地收回視線,卻又瞥見了齊似風尚且來不及隱藏的狠毒。這人竟然從木桶裡抽出了紅頭簽!他想殺了秦青!
一根紅頭簽隻是十個板子,然而該怎麼打才能見血甚至丟命,衙役們最清楚。
齊似風已經猜到自己身份,卻還是拿出了紅頭簽,可見他誤解了自己的來意。不,他沒有誤解,他隻是沒想到自己會改變心意。
他以為我要殺了秦青。那麼在秦青心裡,我會不會也是一隻索命的惡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家必然會滅了秦家。
李夙夜沉沉地呼吸著,胸口一陣一陣鈍痛。原來自爆了身份之後,隔在他與秦青之間的不是天塹,而是天與地!
李夙夜冷冷地睨了齊似風一眼,啞聲道:“去芙蓉園!”
跟著去芙蓉園看熱鬨的民眾變少了很多。來了一個皇族,哪個平頭百姓敢沾邊?
但隱藏在附近偷偷摸摸跟隨的人卻變多了。所幸李夙夜的親兵已駐紮在江北城裡裡外外,否則他還真的不敢這麼張揚。
“這齊似風我原本是很看好的。”江匪石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現在不看好了嗎?”秦青擠到江匪石身邊,一起往外看。
江匪石自然而然地摟住了他的肩膀。
“那歌謠就是他命人傳唱的。”江匪石附在秦青耳邊低語:“我現在不僅不看好他,我還預見到,他不能活著走出江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