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吃完晚飯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麼,站在廚房裡看白石剝榴蓮時才想到996還沒吃飯。
那隻胖貓嘴饞得很,哪裡有好吃的,它聞著味兒就尋過來了,哪像這次,飯都吃完了還沒見到它的影子。
秦青連忙從冰箱裡取出一塊牛排解凍,然後跑到客廳大聲呼喚。
樓上靜悄悄的,沒見到那個毛絨絨胖乎乎的身影飛奔而來。秦青又喊了兩聲,隻好上樓去找。
他推開臥室門,卻見一隻胖貓趴在床上,兩隻爪子飛快拍打手機屏幕,拖出一條條殘影,打怪的聲音哐哐哐地響著,聽上去非常激烈。
秦青湊近—看,頓時驚呆了。
他這個手機是專門用來聯絡業務的,也養了一個遊戲賬號,平時不怎麼玩,所以級彆很低。沒想到才短短一個多小時,996竟然幫他升了兩級!
“小六,你六六六啊!”秦青連忙趴到床上,腦袋挨著胖貓的腦袋,看得津津有味。
“這算什麼,我還有更溜的!”996冷哼一聲,爪子用力往屏幕上一拍,竟然為自己的遊戲人物換上了一件神裝。
秦青眼睛都瞪圓了:“小六,這件神裝是你開寶箱開出來的?”
臥槽,妖怪的運氣這麼好嗎?
“是我氪金氪的。”996玩得正入迷,不小心說了實話。
它身體一僵,然後便悄咪咪地瞟了秦青一眼。
“切,氪金算什麼本事!我還以為你是運氣好,自己開出來的呢。”秦青不屑地撇嘴,完全沒意識到這段對話有什麼問題。
996放心了,打開倉庫,為自己的遊戲人物換上另外幾件神裝,從頭發絲兒直接武裝到牙齒。
再次進入副本之後,它把先前欺負自己的BOSS虐得嗷嗷叫。
秦青托著腮幫子看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瞪,大聲吼道:“氪金氪的?你一個小貓咪,你哪來的金?你是不是動了我的銀行卡?”
996叼起手機,—溜煙地跑了。
秦青這個笨蛋竟然把銀行卡密碼,支付寶密碼,微信支付密碼,遊戲賬號密碼,全都寫在手機備忘錄裡,還不上鎖,它一翻就翻到了。
“你花了我多少錢?你個小妖怪,你給我回來!老子自己玩遊戲都舍不得氪金,你竟然買了那麼多神裝!我要收回你的遊戲賬號!你彆跑!”秦青跳下床,張牙舞爪地追出去。
996一邊跑一邊回頭嘻嘻笑,態度囂張極了。
白石抬起頭,仔細聽了聽樓上的動靜,不由失笑。
跟一隻貓也能吵起來,小屁孩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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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鄭橋鬆吃完飯,正坐在客廳裡休息,雙手撐著膝蓋,頭低垂著,發絲遮住了英俊的臉龐。
他住的是高層豪華公寓,麵積四百多平,位於頂樓。站在落地窗邊往外看,視野幾乎可以穿越整座城市的上空,與星辰遙遙相對。
以前秦青還在的時候,家裡總是吵吵鬨鬨的。窗外的景色再美,鄭橋鬆也覺得是一種浪費。
他曾想過,等秦青年滿十八歲,可以獨立了,他要把這個孩子送走,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欣賞靜謐夜色中的星空。
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卻覺得四周空蕩蕩的,太過死寂的氛圍帶來窒息般的感覺。他的心也空了,再也無法被任何東西填滿。
他沒有開燈,就著城市的燈火與漫天星輝,沉默地坐著。
他的正前方擺著一張水晶桌,桌上放著一部手機,手機微信已經打開,秦青的昵稱被置頂。
秦青離開公司的時候,鄭橋鬆曾告訴那個孩子,如果晚上餓了可以給自己打電話,自己會買好宵夜送過去。如果秦青真的很喜歡他,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他,到了晚上,電話一定會打過來。
哪怕不餓,秦青也會用軟軟的語調撒嬌,隻為了多見自己一麵。
鄭橋鬆等的就是那一刻。然而很多天過去,他始終沒能等到。他以為秦青離不開自己,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夜色已深,手機依舊不聲不響。
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空曠又安靜的家,這正是鄭橋鬆曾經最渴望的東西。他一直都想擺脫秦青,回歸正常生活。
然而現在的煩悶,焦躁,甚至是即將失去心愛之物的恐懼,又算什麼呢?
鄭橋鬆抬起手臂抹了抹垂落的額發,薄唇微啟,發出自嘲的一聲低笑。把秦青丟開之後,他又在等待些什麼?
掛在牆上的鐘表滴滴答答走了幾圈,窗外的霓虹絢影慢慢淡去,令這座喧囂的城市陷入孤寂。
鄭橋鬆在濃鬱的夜色裡落寞地歎出一口氣。
秦青不曾打來電話。因為身邊有白石陪伴,所以他已經不需要鄭橋鬆了。是這樣嗎?
鄭橋鬆忽然伸出手,抓起了桌上的手機。
另一頭,正在廚房裡剝榴蓮的白石發現流理台上有一部手機在震動,屏幕上顯現出鄭橋鬆的名字。這是秦青剛才落下的。
白石慢條斯理地洗手,用毛巾緩緩擦拭。
手機一直在震動,未曾中途掛斷,可見打來電話的人很有耐心。
終於在等待時長快要見底的時候,白石接起了電話。
“怎麼是你?”鄭橋鬆的語氣聽上去非常不悅。
“為什麼不能是我?現在秦青歸我管。”白石勾唇一笑。
鄭橋鬆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隨即又淺緩下來,像是在克製瀕臨失控的情緒。
“秦青在哪兒,你叫他來接電話。”沉默數秒之後,鄭橋鬆冷冰冰地說道。
白石走到廚房門口,往客廳裡看去。秦青正趴伏在沙發上玩遊戲,兩隻細細的小腿翹起來,興奮地晃來晃去。
那隻叫小六的胖貓蹲坐在他腦袋上,睜著圓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的手機屏幕,不時急切地喵喵叫,仿佛在給他支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少管我!”秦青嘴裡不停嘟囔,竟好像真的能聽懂胖貓的話。
“BOSS被我打到殘血了!我牛逼不?”
“氪金真爽!我要直接氪到上天!”
“來啊,一起上啊!看我的大寶劍!”
秦青咋咋呼呼,凶凶巴巴,光是趴伏的姿勢就換了好幾個,睡衣卷上去,露出雪白而又不盈一握的腰。
白石走過去,把一條毛毯蓋在秦青腰間,然後又走回廚房,低笑道:“他在玩遊戲,沒空接你電話。”
鄭橋鬆已經聽見秦青的聲音了。
像往常一樣,那個孩子很吵,很鬨,很聒噪。然而正是因為這些聲音的傳入,才讓鄭橋鬆空寂的家,以及空洞的心,變得充實又溫暖。
鄭橋鬆歎出一口氣,忘了在白石麵前隱藏自己的落寞。
白石把剝好的榴蓮一個個裝進保鮮盒,問道:“鄭橋鬆,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麼舍得把秦青交給我的?”
鄭橋鬆閉了閉眼,呼吸略微加重。
不知過了多久,他啞聲說道:“四年前的秦青,跟現在的秦青是不一樣的。”
四年前的秦青即使任性胡鬨,驕橫霸道,也無法讓鄭橋鬆多看一眼。但此時此刻的秦青總能牢牢牽動鄭橋鬆的每一縷目光以及每一根神經。
“什麼?”白石愣住了。
“你沒見過以前的秦青,這種感覺你無法體會。”鄭橋鬆不願意多說。
以前的秦青,在他的記憶裡已經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那人仿佛存在過,卻又不是真實存在的。這種荒謬的話,誰會相信?
“你找到線索了嗎?”鄭橋鬆試圖轉移話題。
“還在找,這幾天應該會有眉目。”
“我要你儘快確認那個人會不會對秦青造成威脅。”鄭橋鬆沙啞的嗓音裡帶著一絲壓迫。
“這種事不用你催。”白石語氣冰冷,“我比你緊張。”
“比我緊張?你有什麼資格?”鄭橋鬆的語氣也變冷了。
“就憑我不會在這種時候把秦青攆出去,讓他一個人住。”
白石的話讓鄭橋鬆啞口無言。
沉默片刻後,鄭橋鬆說道:“我明天就讓秦青搬回來。”
“晚了,你自己問問秦青願不願意吧。”白石走出廚房,來到客廳,把手機遞給秦青,“鄭橋鬆的電話。”
秦青眼睛一亮,馬上伸出手接了電話。
“回去住?不要。這邊更大更寬敞,我覺得挺好。這邊有遊泳池呢,我可以練習潛水……因為朱晨風的電影裡有潛水鏡頭要拍……對,不危險,水很淺的……這邊的健身房好大,方便我練武……拍打戲嘛,肯定要練的……嗯,我知道了,不會受傷。宵夜?”
秦青坐直身體,摸了摸肚子。
白石便在這時塞了一塊榴蓮進他嘴裡。
秦青連忙捂住嘴,用力嚼了幾下,含糊道:“我不要宵夜,白石幫我剝了好多榴蓮。可甜了。”
鄭橋鬆越說越覺得煩悶。有些決定一旦做出,麵臨的將是無法挽回。
“……那你照顧好自己,有事給我打電話。”他低沉的嗓音裡帶上了濃濃的疲憊。
“我知道了。”秦青點點頭,還想再說幾句,手機卻被白石奪走了。
“我有公事跟他聊。”白石丟下這句話,帶著手機回到廚房。
“鄭橋鬆,認清現實了嗎?就算秦青喜歡你,他也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白石低聲笑著,語氣十分愜意。
鄭橋鬆陷入了難堪的沉默,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吹拂著話筒,像是一隻困獸在掙紮。此刻的他麵臨怎樣的挫敗與懊悔,白石是無法想象的。
“你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我先掛了。”白石十分貼心地說道,然後笑著掛斷電話。
鄭橋鬆垂眸看著徹底變暗的手機,眼裡浮現出無儘的憤怒和悔意。他急促地喘息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弓著背,雙手死死壓住桌麵。
這是野獸因為潰敗而瀕臨失控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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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鄭橋鬆一大早就趕到彆墅。
白石給他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