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抬起深不見底的黑瞳,直勾勾地看著秦青:“你演不了殘忍無情的殺手,那就演一個純真無邪的殺手。最純粹的惡,往往源自於最純真的人。因為在他們的觀念裡,惡已經不是惡,而是一種行為準則。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秦青愣了許久才緩緩點頭。
白石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安慰:“彆怕,那些事離你很遠。我看過《暗夜營救》的劇本,我記得男二號也是一個從小被洗腦的殺手。用這種方式演繹,你的外形絕對是占優的。”
“嗯嗯,我知道了。”秦青不斷點頭,臉色依舊很蒼白。
他始終看著白石,眼瞳裡漸漸浮出一層淚光。
白石無奈地笑了,握住他冰冷的雙手:“還在害怕?隻是一張照片而已。”
秦青搖搖頭,“我不是怕這個。”
“那你是怕什麼?有我在,任何危險都不會發生的。”白石摸摸小孩的腦袋,耐心哄著。
秦青隻是搖頭,不願意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白石,仿佛快哭了。
“我去洗澡。”為了防止自己真的哭出來,他找了個借口跑上二樓。
“你不應該給他看那張照片,他被嚇到了。”鄭橋鬆盯著空無一人的樓梯,沉聲說道。
“不給他看照片,我怕他找不到感覺。”白石沉默片刻,反省道:“是我的錯。”
又過片刻,他抬眸掃了鄭橋鬆一眼,說道:“你把他養成了溫室裡的花朵。”
“那又怎樣?我有能力給他最好的生活。”鄭橋鬆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地勾著唇角。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溫室裡的花朵挺好的。”
白石玩味地笑了笑,戲謔道:“溫室裡的花朵離開溫房就無法存活。隻要給他安全,給他溫暖,給他陽光雨露,他就會乖乖盛開在專門為他打造的花園裡。他在一塊土地上紮了根,就哪兒都去不了了。想一想,這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白石又點燃了一支煙,這次吸進肺部的卻不再是醜陋記憶,而是愉悅和饜足。
“沒遇到秦青之前,我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野蠻生長的人。脆弱、膽小、愛哭、愛鬨、愛纏人,都是我不能忍受的缺點。但是現在我發現,把這些缺點放到秦青身上,它們就全都變成了優點。”
白石一口接一口地吸煙,神情中滿滿都是享受。
靜默片刻,他用冷酷而又貪婪的語氣補充道:“我希望他變成一株菟絲子,緊緊纏著我。沒有我,他就活不了。”
鄭橋鬆漫不經心的表情已被強烈的敵意取代。
他站起身走向二樓,嘲諷道:“隻可惜你來晚了。”
白石還在愜意地抽煙,半點也不著急。
“我當兵的時候挖過戰壕。”
鄭橋鬆繼續向前走,沒有搭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所以我特彆會撬牆角。”白石眉目舒展,愉快地笑了。
鄭橋鬆腳步沒有停頓,眉頭卻狠狠皺起。
秦青在浴室裡待了一個多小時才出來,冰冷的身體經過熱水的浸泡正緩緩沁出一層潤澤的粉色。他現在暖洋洋,熱烘烘的,恐懼的心情卻還未淡去。
996趴在床上玩遊戲,兩隻爪子舞出一片殘影。
秦青走過去揉揉胖貓的腦袋,又拽拽胖貓的尾巴,這才推開門悄無聲息地下到一樓。他從樓梯口探出一個腦袋,偷偷摸摸往客廳裡看。
坐在沙發上擺弄電腦的白石立刻抬頭,精準地抓住了這縷窺視的目光。
秦青縮了縮脖子,臉色驟然發白。
“還在害怕嗎?要不然今晚跟我一起睡?”白石合上電腦,衝小孩招招手。
秦青立刻走過去,抓住白石的大手。
“膽子怎麼這麼小?”白石摩挲著小孩冷冰冰的五根手指,戲謔地笑了笑。
秦青緊挨著白石坐下,小聲說道:“你不懂,我不是怕那個小孩。”
“那你是怕什麼?”白石摟住秦青單薄的肩膀。
秦青抬起濕漉漉的眸子,用微微顫抖的嗓音說道:“我想到你在那麼危險的地方當臥底,我就害怕。你說你遇到過很多殺手,我也害怕。”
秦青低下頭,揉了揉泛紅的眼睛,悶聲說道:“想到你很多次都差點回不來了,我就很害怕很害怕。”
那個殘忍的小孩子隻是讓他驚懼了一會兒,隻有白石的安全才是真正讓他記掛的東西。
他伸出手臂緊緊抱住白石。
白石愣了很久才漸漸回神,張了張嘴想安慰幾句,胸口卻冒出一團熱意。這熱意順著心臟上湧,堵住了喉頭。
他以為秦青是因為膽小才會一直那麼恐懼,卻原來,秦青在乎的隻是自己罷了。誰對他好,他都深深地記在心裡。他不是那種隻知道一味索取的人,他很懂得如何付出。
白石低沉地笑了,深邃眼眸裡盈滿溫柔的愛意。
他也伸出手臂,抱住這個孩子,輕輕把對方揉進胸膛。
“彆怕,我已經回來了。以後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你。你乖一點,彆鬨騰。”
白石把五指插入秦青細軟的發絲,摩挲著小孩的頭皮慢慢誘哄。
“我不鬨騰,我以後認真拍戲,拍完就回家,哪兒也不去。”秦青小聲許諾。
劇本裡的他就是因為太鬨騰才會被變態殺死,他是不想活了才到處亂跑。
“那就好。”白石拍拍小孩的背,笑著問道:“今晚跟我一起睡?”
“好。”秦青點點頭。
“走吧。”白石一把將小孩扛起來,大步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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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到白石的啟發後,秦青每天打遊戲都會給自己拍視頻,然後對著鏡子練習表情。
當然,光是打遊戲不可能深刻地體會到殺手的變態心理。白石又帶他走訪了幾個殺人犯,都是十幾歲的未成年小孩。
拜訪結束之後,秦青總有好幾天緩不過勁兒,但是為了拍電影,他都堅持下來了。
明天就要試鏡,秦青洗完澡沒穿衣服就從浴室裡走出來,對著鏡子左照右照,不斷欣賞自己的身體。覺得滿意了,他才穿上一條小短褲,套上一件黑色絲質睡袍,興匆匆地下了樓。
鄭橋鬆坐在客廳裡打電話。
白石又在擺弄電腦,神情很嚴肅。他好像在進行什麼黑客行動,屏幕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代碼。
秦青咳嗽幾聲,邁著方步走進客廳。
白石和鄭橋鬆同時抬起頭,朝他看去。
蜷縮在沙發靠背上睡覺的996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瞥過來。
“來來來,我讓你們看個寶貝。”秦青雙手握住睡袍係帶,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
996驚了,“他喵的,秦青你該不會染上暴露癖了吧?你個變態,我才不想看你的寶貝!”
白石和鄭橋鬆也產生了一些不好的聯想,雙雙露出慍怒的神色。
“秦青你敢!”鄭橋鬆厲聲嗬斥。
白石丟下電腦,快步上前。
然而他們的阻止已經晚了,秦青已解開係帶,敞開睡袍。
“當當當當!請看我的六塊腹肌!”他一隻手叉腰,一隻手用力拍打自己的腹部,讓肚皮發出清脆的啪啪聲。
白石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鄭橋鬆:“……”
996:“……他喵的,你是我帶過的最傻的一屆秦青!”
客廳裡一片靜默,白石和鄭橋鬆的表情都很古怪,像是發怒,又仿佛有些想笑,還有些痛苦壓抑。
秦青吸了吸肚子,炫耀道:“你們不覺得哇塞嗎?我練出腹肌了!快看!”他用指尖從上往下點著塊壘分明的肌肉,語氣十分得意,“一二三四五六,整整六塊!”
白石定了定神,這才拂開小孩的手,把黑色睡袍牢牢係好,打了一個死結。
鄭橋鬆不斷按揉鼻骨,發出低沉的歎息。
“他再這樣,早晚會被我——”
白石回頭瞥了鄭橋鬆一眼,最後兩個字隻做了口型,沒發出聲音。
鄭橋鬆也有同樣的想法,於是交疊起長腿,無奈地搖搖頭。
什麼叫磨人精?秦青這樣的,就是最磨人的磨人精!
翌日早上,秦青精神奕奕地坐上了前往片場的保姆車。白石和鄭橋鬆都沒睡好,精神有些萎靡。
來到片場之後,一行人才知道,這次試鏡不是一個一個依次走進房間表演,而是所有麵試者都在劇院裡集合,喊到誰的名字,誰就上台試鏡,其餘人坐在台下看著。
秦青有時候傻乎乎的,有時候又很精明。
從工作人員那裡了解到規則之後,他立刻意識到,朱晨風會有這樣的安排全都是衝自己來的。
“他想當眾羞辱我!我在台上挨揍,台下會有很多同行看著。他要讓我把臉丟到姥姥家!”秦青氣得腦袋都快冒煙了。
然而隻是轉瞬,他卻又得意地冷哼:“沒關係,他這麼操作,他自己也不好反悔。誰演得好,誰演得不好,所有人都看著。到時候我的演技碾壓了所有人,他不想錄用我都不行。”
秦青一隻手挽住白石的胳膊,另一隻手挽住鄭橋鬆的胳膊,自己縮起雙腿吊在半空,笑嘻嘻地說道:“走,進去打朱晨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