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匆匆來到研究所時,楚南溟正準備進入實驗室,身後跟著一群科研人員。
“你有事?”冰冷的語氣,平靜無波的眼神。
站在他後麵的那些研究員也都是一樣的漠然表情,看著秦青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
這個研究所招攬了世界上最聰明的一群人,可能也是最無情的一群人。
秦青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背包。
他忽然想到那份協議上的內容——乙方不得打擾甲方工作,乾擾次數達到三次,即刻離婚。
“你不是說讓我搬過來跟你一起住嗎?我想知道我們以後住哪兒。你有事你就先忙,我在外麵等你。”話到嘴邊,秦青卻改了主意。
996躲在他腿肚子後麵,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偷瞄楚南溟。
“我平時就住在研究所,你也住這裡。我讓人帶你去我的居所。”楚南溟一邊走向實驗室一邊垂眸看智腦。
見他想要召喚工作人員,秦青連忙擺手:“不用了,我就在這裡等你,然後和你一起回家。”
等到楚南溟出來,他再讓這人幫著檢驗骨灰。他不想去陌生的地方忍受煎熬。
“我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做完實驗。”楚南溟平靜地說道。
“沒關係,多久我都等。”秦青假裝爽朗地笑了笑,眼眸卻是濕的。母親的骨灰藏在背包裡,重若千斤。
“那就隨你。”楚南溟衝站在一旁的助理伸出手:“給我一件白大褂。”
助理馬上拿來一件白大褂。
“穿上吧,你兩天沒換衣服了。”
楚南溟把白大褂遞給秦青,冰冷的眸子掃過秦青胸前的一些黑色汙跡。那是順著藤蔓從陽台爬到一樓時留下的。
秦青低頭一看,臉頰不由漲紅。他的西裝外套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小馬甲被樹枝勾破,拉了許多絲,白襯衫一道一道的。
“謝謝。”秦青局促道謝,連忙接過白大褂穿上,扣子直接扣到頂。
“請你稍等。”楚南溟點點頭,這才帶著一群研究員進入實驗室。
實驗室由強化玻璃建造,是全透明的。秦青坐在走廊外麵的長椅上,可以透過牆壁清晰地看見楚南溟在做什麼。那人戴上護目鏡,接過一份資料翻看,漆黑眼眸充斥著專注的光芒。
他很高,肩膀很寬闊,過於英俊的臉龐像冰冷的藝術品。
秦青一瞬不瞬地看著楚南溟,不知不覺歎出一口氣。
“他還是挺關心你的,給你找了一件衣服穿。”996坐在一旁乾巴巴地安慰。
“給一件衣服就是對我好?你在幫他PUA我?”秦青調侃道。
“那你還想咋滴?楚南溟那種人能發現你需要換衣服就算很細心了。”
“可能是因為他有潔癖,見不得我穿著臟衣服到處亂晃。”
996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這個可能性高達99.9%。”
秦青曲起指關節,敲了一下996的腦袋,然後把放在一旁的背包拉過來,緊緊抱在懷裡。
突如其來的焦慮讓他的目光變得更為專注。
楚南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了他一眼。
秦青心弦一緊,連忙從褲兜裡掏出手機,假裝無所事事地翻看起來。他還記得那些不平等協議,當楚南溟工作時,對方不希望受到任何一絲乾擾。
目光的乾擾恐怕也包括在內吧?
秦氏還處於岌岌可危當中,秦青需要楚南溟這麵大旗,所以他得想辦法維持這段婚姻。
見秦青不再看自己,楚南溟低下頭,繼續手裡的工作。
秦青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心弦微鬆。
“來打遊戲唄。”996伸出爪子刨手機。
“去去去,一邊玩兒去!”秦青不耐煩地擺手,眼睛斜著偷瞄楚南溟。
996氣不過,撲上去用無影拳捶了秦青幾下,然後便跑走了。
秦青低聲喊道:“我隻準你玩半小時!半小時後你必須回來!”
996尾巴一甩,消失在走廊儘頭。秦青伸長脖子看了看,然後又轉頭看向實驗室。
楚南溟不知何時已摘掉護目鏡,正麵無表情地看著這邊。
秦青訕訕一笑,輕輕揮手,然後低下頭玩手機。這段婚姻對他來說充斥著不平等,充斥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原來如履薄冰描述的是這種感受。
秦青對著手機屏幕,無奈地歎出一口氣。
楚南溟戴好護目鏡,繼續查看手裡的資料。
一名研究員注意到了他的屢屢走神,忍不住也看了秦青一眼。
那人隻是坐在外麵,目光觸之可及,竟然就可以讓楚教授不自覺地產生牽掛。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
“要把他趕走嗎?”研究員低聲問道。
“不用了。”楚南溟馬上拒絕。
時刻跟著他的那團白色光球飄到實驗室門口,化成光點消散,又在門的外側重新凝聚。它竟然可以穿牆而過,暢行無阻。
它無聲無息地飄到秦青頭頂。低頭刷手機的秦青完全沒發現。
它化成秦青的模樣,坐在秦青腦袋上,雙手托著腮幫子,睜著一雙大眼睛,無比渴望地看著楚南溟。
而秦青側過身子,翹起一郎腿,一隻手搭著椅子靠背,一隻手捧著手機,玩得十分入迷,仿佛根本就不關注楚南溟的一舉一動。
楚南溟看了看對自己目不轉睛的小人,又看了看連個眼角餘光都沒給自己的秦青,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教授,數據出來了。”一名研究員忽然開口。
楚南溟這才收回目光,看向顯示屏。
如果秦青離得更近一點他就會發現,這群人正在分析的機器是原本放在雲驚寒病房裡的那一台。
“雲軍長的意識非常清醒。”不知誰驚訝地低語。
“有意思。”楚南溟不斷劃拉屏幕,查看下麵的數據。
“紅光爆閃的頻率太高了!有兩次超過了極限峰值!一般人若是達到這個峰值早就醒了,為什麼雲軍長沒醒?”一名研究員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這並不是他的精神閾值的上限。隻有突破那個上限,他才能蘇醒。”楚南溟猜測道。
“這還不是上限?那雲軍長的上限到底有多高?太可怕了!一般人的意識體活躍到這種程度,腦袋都炸了!”研究員們一個個臉色發白,目露驚駭。
“新的數據發過來了嗎?”楚南溟問道。
“發過來了。”
一名研究員遞上一塊平板。
看清新數值,大家齊齊倒抽一口氣。
“上一組數據,意識體一直很安靜,隻有兩個爆閃階段。這組數據,意識體一直在爆閃,峰值一再攀高,平緩期隻有短暫的半個小時。”
研究員停頓下來,看了看楚南溟,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繼續說。”楚南溟催促道。
“平緩期正好是秦先生拜訪雲軍長的時間門段。您要看監控嗎?”研究員的語氣有些緊張。
楚南溟沉默了兩秒,眸光微微有些閃爍,然後才道:“不用了。先做測試吧。”
“好的。”研究員點點頭,拿起對講機,“開始測試。”
所有人都看向一旁的監控器。
與此同時,坐在走廊裡的秦青也聽見了智腦發出的滴滴聲,一條彈窗跳出來,提醒他有人正準備進入雲驚寒的病房。
他連忙打開監控器,看見一名護士端著托盤站在病房門口。幾個士兵把她攔住,用安檢儀掃描她全身,又把托盤裡的藥物分彆提取一點,放進門口的一台檢測儀裡。
檢測儀沒有檢驗到有毒成分,幾個士兵才把護士放入病房。
秦青高懸的心緩緩落了下來。
實驗室裡,有人提醒楚南溟:“秦先生也擁有病房的監控權,這次實驗他也能看見。”
楚南溟抬頭看向秦青。
那人正專注地看著智腦,雪白的牙齒無意識地咬著嫩紅的唇瓣,表情非常緊張。
坐在他腦袋上的小人也做著跟他一模一樣的動作,沒有再用那雙濕漉漉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楚南溟。
看得出來,他很在乎雲驚寒。
楚南溟收回視線,考慮了一秒鐘,命令道:“覆蓋秦青的監控。”
“好的。”
護士推門進入病房,有條不紊地調配藥劑,注入滴瓶,檢查了一下雲驚寒的各項身體數值,做好記錄,然後就離開了。這是秦青看見的監控畫麵。
然而,楚南溟看見的監控畫麵卻截然不同。
那護士放下托盤之後並沒有調配藥劑,反倒脫下平底鞋,掀開鞋掌,從夾層裡取出一根小小的注射器,對準了雲驚寒的胳膊。
注射器裡充斥著淡黃色的不明液體。
那些爆閃的紅光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極其刺目,色彩也發生了改變。忽而是一片慘烈的白,忽而又是一片灼熱的紅,紅白光芒頻率極快地交替,像是有無數顆原子彈在眼前爆炸。
“啊!”
盯著監控器的研究員們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後撇開頭,用手擋住臉。
隻有楚南溟一瞬不瞬地看著監控器,不受任何影響。
周圍人的哀嚎、慘叫,他全然沒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