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 雲知日常把順來的瓶子賣給收破爛的老大爺, 大爺簡單清點一遍, 二話不說給了雲知三十塊錢。
雲知沒有接那三張紙幣, 目光猶豫:“大爺, 我沒有零錢找您。”
大爺頭也沒抬的收留瓶子,“一塊一個, 算你三十。”
雲知皺皺眉, 很是困惑:“我打聽過市場價,瓶子最貴也就五毛,一般都是一毛三毛的, 怎麼能算一塊?要是這樣, 彆人都留著自己賣了。”
大爺手上動作僵硬, 表情瞬變。
“是有人讓您這樣做的嗎?”雲知試探性問。
她又不是真的傻, 收破爛的老大爺賺這些錢不容易,就算她真長得可愛的不行, 也不會有人因為可愛就和她做虧本買賣。
那隻有一個可能, 有人故意給大爺錢,讓他幫自己。
會是侄兒嗎?
這麼不聰明的做法,估計也隻有韓厲想得出來。
大爺眼瞧著瞞不住,就直接抖落了,“你同學給我一百塊,讓我把價格賣高點給你。”
雲知更好奇了:“那您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嗎?”
“挺高, 模樣很俊, 就是看著不太好惹。”
很高, 很俊,不好惹。
那八成就是韓厲了。
雲知低頭,思緒複雜。
因為不要他的錢,所以韓厲才想到這樣的方式,傻乎乎的,一點都不聰明。
不過也提醒她了,韓厲傻乎乎,撿瓶子的她更加傻乎乎。
老大爺已經整理好垃圾,騎上小三輪準備離開,“姑娘,這塑料瓶你還賣嗎?”
她幫襯把塑料袋放在車車裡,搖搖頭:“我不賣了,這些都送您,謝謝大爺。”
“那錢?”
“您就按他說的處理。”
大爺笑笑:“那孩子說你要是不來,就留著給我買營養品,可是……”
“那您就留著。”雲知打斷他。視線不由放在了老大爺蒼老的雙手上,雖是夏天,老人的手卻生了瘡,那瘡估計是冬天凍傷的。
雲知恍忽,倏然想起她遠在大山裡的師父。
師父十個手指頭布滿了這樣的瘡口,全是冬日裡砍柴乾活凍出來的,每每雲知要幫忙,他都不讓,還會生氣,聲稱女孩嬌貴,不能留疤。
雲知眼窩發酸。
她拉開書包,把中午得來的兩塊六全取出送了過去,“大爺,這你也拿著。”
老大爺看著錢愣怔,“你這是……”
“你、你留著買水喝!”
說完,拽著書包慢騰騰朝公寓去。
看著雲知嬌小的背影,老大爺蹬著三輪車到了她跟前,“小姑娘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
雲知抿著唇不語。
“是和家人冷戰,所以才想著自己賺錢獨立?”他話語裡帶著打趣。
雲知低低的:“我不算是他們的家人……”
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可能也不會是。
偏見是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始終隔閡在她和韓厲麵前。就算韓厲不說,不承認,他也終歸把她當成擅自闖入韓家的侵略者,永遠不會把她放在家人的位置上。
三輪車在耳邊咯吱作響,同時來的還有大爺的歎息聲:
“要是真的家人對你說了重話,讓你不開心,你一定要主動說出來,一般做家長的都會理解。咱們也沒讀心術,你們現在的小孩花花腸子多,有時候家人也不知道你們再想什麼,你總不能讓長輩和你服軟道歉吧?”
雲知若有所思,憋悶的一口氣突然驅散不少。
是啊,她不能憑借韓厲的一時氣語就認為那是真心話,畢竟現在的小孩花花腸子多,韓厲不主動說,她又怎知道他心裡麵到底是怎麼想的?
雲知驟然平和。
她停下腳步,小臉揚起:“大爺你說的對,我明白了。”
大爺滿不在乎正要說不用謝,有空多給兩個瓶子時,又聽雲知說:
“我是個長輩,可以理解他,但絕對不能服軟道歉。我懂了,謝謝大爺,大爺真好。”
深深一鞠躬後,雲知扯著書包跑向馬路對麵,腳步比之前輕快不少。
老大爺被這邏輯思維驚呆了,頓時嘴角扭曲,血壓飆升。
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來這學校撿破爛了,有錢人家的孩子怎麼都那麼奇怪!
*
日薄西山。
雲知慢走在人行路上,儘管現在不是那麼生韓厲的氣,但學習資料的錢還是要賺的。
如果發傳單,那麼隻能周六日去,可到時候就晚了;如果去飯店打零工,店主可能看她長得小不會收留她,至於其他工作,雲知實在不敢去,師父說她長得太過可愛,不留神就會被人騙去,雲知不想被人騙去。
想到這兒,頂著假發的小腦袋又重垂下去。
正當她為那三百塊錢憂愁時,突然聽到公園裡邊傳來淺淺交談聲。
“塞翁還好,失馬比較調皮,現在我這老腿瘸了,遛不了它們,隻能慢慢找好人家讓它們安置下來。”
“兩個大家夥都跟你這麼久了,送人實在可惜,不行的話我讓我孫子給你找個代遛,你稍微出點錢,又解決了遛彎,孩子也能繼續跟著你。”
錢……
雲知背緊書包,折身進入公園。
門口的休息椅上圍坐了幾個老人下棋,視線一轉,對上兩雙圓溜溜的眼睛。
那是兩隻狗。
很大的狗。
一隻皮毛金黃,吐著舌頭,墜在地上的大尾巴瘋狂搖擺,看起來傻乎乎又無害;另外一隻黑白相間,毛發蓬鬆,體型比另一隻還要龐大,它擱原地轉圈圈,活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