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意識到自身處境的危險。
寧宿坐在茶室看他們討論,討論後,賈晨升又安慰了會兒戴冬,直到午飯時,見戴冬情緒穩定下來才離開。
午飯照常是兩個房子的人一起茶室吃。
吃飯時,寧宿問寧長風:“吃完飯你要去哪裡?”
寧長風的說:“午睡一會兒就要該去參加花神祭拜活動了。”
“啊”寧宿說:“我跟你一起去。”
寧長風抬頭看了他一眼,“好啊,兄弟。”
迎神期迎來新的一周,街上熱鬨不減。
上午還是會有人帶著獻給花神的禮物來到花神殿,下午會有更多的人跪拜在花神殿前祈禱。
寧宿來時,看到一眼望不到頭的人,略微驚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午是專門祭拜祈禱的時間,這裡的人多的遠超寧宿的想象。
芙仁郡對花神的瘋狂信仰從花神殿就可見一斑,黑色花神殿是芙仁郡最宏偉莊嚴的建築,殿前可容納幾萬人跪拜。
寧宿他們來時,這裡差不多就滿了。
跪在最外圍的人可能都看不到花神殿五米高的門了。
“寧兄弟!這裡!我給你占了位置!”有人對寧長風招手。
寧長風看了寧宿一眼,施施然走過去。
寧宿:“……”
寧宿默默跟過去,對那個人乖巧地眨了下眼,“大哥,我也是他兄弟,兄弟的兄弟是兄弟,我這個兄弟有位嗎?”
“……”
最終,那個人也給你寧宿一個普蒲團。
寧宿:“謝謝好兄弟!”
“客氣了,好兄弟!”
幾分鐘兩人就兄弟來兄弟去,要不是聖女出現,他們倆可能還要再聊一會兒。
聖女的出現意味著今天的祭拜活動正是開始,現場一下變得特彆安靜。
聖女的蒲團位於眾人之前,單獨一個在花神殿門內。
她依然穿著黑紗黑錦紅符文的衣服,這應當是聖女袍了。
泛著流光的黑袍鋪展一地,她跪在蒲團上,掌心交疊於胸口,做了一個祭拜花神的動作,然後虔誠伏身頭磕在地上,長久未起身。
寧宿微愣。
即便知道她是花神殿聖女,寧宿也沒想到這個非常不簡單的聖女,會這麼虔誠地每日為花神磕頭。
他轉頭看到,寧長風也同樣,跟著聖女做了一個祭拜花神的動作,然後雙手掌心向上放在身前,頭磕到掌心之中。
第一次見到寧長風時,他是一個妖豔九頭蛇後裔,後來見他時,也有仙風道骨的樣子,但總帶一股若隱若現的不正經。
他是個獨行俠,骨子裡可能是不屑於跟蠢人結伴同行。
在不正經之下,是有一股傲氣在的。
不管是他的不正經,還是他的傲氣,都無法和眼前的畫麵聯係在一起。
他虔誠的低頭跪拜。
寧宿繼續轉頭向後看,一排排的人接連跪拜,從前向後,像是不斷起伏的海浪,千千萬萬靜跪在花神殿前。
花神殿前一片靜默,那種虔信仰誠凝成的氛圍,微觸了一下寧宿的心臟。
“你有信仰嗎?”寧長風的聲音低低從地上傳來。
“如果沒有信仰,就把所愛的人當成信仰,如果沒有摯愛之人,就把心安處凝成信仰。”
寧宿覺得寧長風是在提醒他什麼。
他再次抬頭向花神殿內看過去,恍然發現殿內是有花神像的。
那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神像,和黑澤的顏色一樣,不知道是由什麼鑄造而成的。
寧宿的視線順著神像黑沉的衣袍慢慢向上移。
視線經過腰間的發尾。
經過纏繞黑藤的修長手指。
經過平直的肩膀。
經過蝤蠐脖頸。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沉,沉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或許是這色澤太黑沉,黑沉如黑澤深底,幽暗之心凝出的。
或許是這神像太神秘,用最深黑描摹出最具體的神形。
那一刻,寧宿明白了千千萬萬的人,為何會如此瘋狂又沉重地信仰祂。
視線經過神像的脖頸時,有一處起伏。
緊著,來到神像的臉上。
微垂的,凝滯的桃花眼猛地睜大。
這座黑沉沉的神像,和常見的正麵端坐的神像不一樣,鑄造的花神不知站在何處,微側頭看過來的姿態。
祂的一頭長發隨著動作垂落在身後,回頭看過來時,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可以看到垂眼的弧度,可以看到眼尾一抹上揚的血紅,可以看到鋒利的鼻梁,可以看到平直的嘴角,可就是看不清祂的臉。
詭秘而模糊。
寧宿心跳沉沉地跳動,隻是這麼看著他就獲得信仰一般,無法描述通體的感受。
“如果沒有信仰,就把所愛的人當成信仰,如果沒有摯愛之人,就把心安處凝成信仰。”
寧長風的話再一次在腦海裡響起。
少年眼眸怔怔地看著那一尊黑神像,那黑色在他眼裡暈開,融化融入到四肢百骸。
體內暗黑能量翻山倒海。
他還是久久地看著。
神像,亦是人形。
一圈光暈在瞳孔深處輕顫。
胳膊裡的蠱蟲在瘋狂,和信仰之力激撞,最終歸於深深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著祂,隨著千千萬萬人一起喃喃張口,“吾神……”
迎神期期間,有不間斷的禮物獻給花神。
齊老板這裡的生意一直很紅火。
一號水房中已經沒了舊麵孔,全變成了新一波的花奴。
二三號水房中老麵孔也不多了,隻有四號水房還是那些老麵孔。
這一天下午,又來了一個漂亮的少女,她和彆人一樣都是來買花奴的。
“齊老板,我想定一個永生人。”
齊老板:“好嘞,您說要求。”
少女跟齊老板說了幾句,齊老板在四個水房中掃了一眼,視線停在四號水牢中不動了。
四號水房還剩二十幾個玩家,這些天他們看著一個又一個花奴死去,頭頂一把不知道何時會掉下的劍,在日夜的擔憂和折磨下,日漸憔悴,幾近崩潰。
有時他們會想,不如乾脆就被選中,早點死了算了。
可當齊老板的視線定在這裡時,他們又會害怕地祈禱,一定不要是他們,緊張地心跳失衡。
齊老板心裡好像有了主意,他笑了笑,從三號水房裡拽出一個,又來到四號水房。
他走到一個極年輕的男玩家麵前,笑道:“孩子,跟我出來吧。”
其他玩家都鬆了口氣,而方琦的臉瞬間白了。
前麵一次次的徒勞掙紮證實了,反抗無用,他僵硬地被老板拉了出去。
他前麵幾天每天塗抹老板給的藥膏,每天好好喝水,臉上的傷疤早就消失了。
可他還是沒能被以花侍的身份賣出去。
方琦苦笑了一下,十八年的人生,還沒告訴他嗎。
他就是一個再普通再平凡不過的高中生,他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容貌,沒有超出普通人範疇的智商,沒有勇氣沒有毅力。
跟他一起被拽出來的是楊太,楊太正跟他說著什麼,他一句都沒聽清。
他被白衣人拽進黑房子,之前他一直好奇黑房子是什麼樣的,此時也看不到了。
黑房子裡並不黑暗,黑色是為掩飾血,亦或是某種信仰。
殘碎的肢體在他虛無的眼瞳裡一晃而過。
濃烈的血腥氣在他麻木的鼻尖縈繞不散。
他被放入一個黑色的瓷罐中,當尖銳的鐵管插進他的手腕時,他眼瞳一顫。
可是,他不甘心。
他明明已經那麼拚命了,他明明已經改了,他明明已經一次次豁出命去找他了。
他不甘心。
他還沒找到他。
他不甘心!
“放開我!我要去找他!”
“滾開!!!”
他麵容扭曲,如爆發的獸類在陷阱中瀕死瘋狂掙紮。
黑瓷罐應聲炸裂,周圍的白衣人被他撞飛。
插到身上各處鐵管被他甩開,身上無數個小窟窿裡噴濺一地鮮血。
“咦?”齊老板震驚地睜大眼睛,興奮地看著他被插到他的血管中,又被繃斷的鐵管,“沒想到!沒想到啊,竟然是天生的花侍胚子!”
“快快快!快把他放開。”齊老板拿著紗布蓋他脖子上湧出的血,“孩子,是我沒發現你這顆苗子,我這就送你去花神殿。”
少年粗喘著氣,睜著凶殘的眼睛看著他,“我是長得不好看,我是不夠優秀,所以你們就能……”
“不不不。”齊老板打斷他,“你馬上就會知道,長得好看固然重要,但是還有更難能可貴的東西。”
他的手撫摸上方琦脖頸的血管,手指興奮地跟著血管在顫動,笑得意味深長,“就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