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三點,花神殿所有門都緊鎖著。
外麵沒有信徒,裡麵少見白衣人。
幾個玩家在黑夜裡摸索著來到二樓,二樓黑沉沉的鐵門也被幾層鐵鏈和鐵鎖捆鎖著。
大多數玩家在聖花活躍後,走下來就已經用儘全力,這黑門實在無能力。
寧宿正要上前,寧長風先一步走過去,冷著臉生生扯斷了鐵鏈。
玩家們冒出一層冷汗,直觀地感受到了他們和寧長風的差距。
那黢黑的鐵鏈有小兒手腕粗,他們此時胳膊都抬不起來了,寧長風竟然把它們扯斷了。
寧長風推開大門,示意他們進去。
二樓比三樓還大,一個巨大的水池占了90的麵積,一米多高的水池裡,全是腐黑的沼澤,空氣裡是玩家們熟悉的腐臭氣。
方琦是第一次見到黑色腐泥,“這就是孕神之地的沼澤泥?”
他們沒有耽誤時間,蘇往生一邊脫外套,一邊問他:“我們來大殿那天,你是在對我們說孕神之地吧?你為什麼說這個?”
方琦也脫下外袍,“我在花神殿好幾次從聖女和幾個家主口中聽到孕神之地,但我沒去過,猜你們去過,所以在你們看我的時候,就把這個我沒明白的關鍵線索說給你們聽了。”
賈晨升沒說話,他可能早就知道孕神之地的秘密了。
池子很大,九個玩家都很疲憊了,但是沒人推脫,他們分布到池子不同方向,胳膊伸進腐泥裡一寸寸尋找安香的屍體。
不管是真的想幫這兩個可憐的女孩一把,還是想從女孩身上得到線索,他們都沒有怨言地在腐臭惡心的屍泥裡認真摸索著。
寧宿注意到寧長風時不時會看向他。
他轉頭正要問他,忽然聽到方琦叫:“好像找到了!”
水池確實很大,但跟黑澤沒法比,九個人在九個區位一起找一個人,很快就有發現了。
方琦雙手伸到腐泥裡,十幾秒後抱起一個裹滿腐泥的屍體。
另一邊董喜來也抱起一具腐屍。
寧宿從水池中出來,繞到方琦那邊接他找到的屍體,冷昌把董喜來找到的屍體也接了過來。
陸續有玩家找到人體斷臂殘肢,那些他們先放到一邊。
“腐爛比較嚴重的,應該是早上和前兩天死的花侍,被白衣人從三樓帶到了這裡。”
“嗯,安香是今天晚上死的,先看最完整的這具屍體。”
挨個擦掉臉上的腐泥,那個最完整的確實是安香的屍體。
腐泥有腐蝕作用,他們一部分人去找水衝洗,另一部人在猶豫要不要去把安香的女朋友帶來。
“她去樓上尋找,會不會驚擾國主被處罰?”
寧長風冷笑了一聲。
寧宿抬眼看到他的臉色很難看,像是很想殺人,殺的對象自然方琦話裡提到的人。
他的小黑蛇一定是看到什麼了。
上次在齊老板那裡,他變身小白蛇去黑房子看到了什麼,寧宿要問,他說等他睡一覺醒了再跟他說,後來就沒說了。
這次他還是沒告訴他。
賈晨升:“不,記我覺得不能告訴她,這樣至少她還有個念想,如果她知道安香死了,一定心如死灰。”
對於一個花侍來說,最可怕的就是心如死灰,戴冬和孟林嘉的結局他們都看到了。
兩個玩家從三樓抬來一桶水。
賈晨升把他身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推到前麵,“讓老李給安香清理檢查一下屍體,他進遊戲前是一位資深法醫。”
其他玩家沒有異議,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
老李用毛巾先清理安香臉上和胳膊上的腐泥,“臉部有少許腐爛,額頭有血管戳出來,沒有其他重傷。”
“脖子上有利器割裂的深傷口。”老李不太確定地說:“可能是致命傷。”
他不確定不是他專業能力不夠,他有二十多年的經驗,這還是能看出來的。
隻是這世界太詭異了,他們的身體早已經超過人類正常範疇,他研究正常人屍體積累的專業經驗也變得不那麼確定。
很多玩家血管裡都沒多少血了,還依然苟延殘喘地活著,割裂脖頸血管這種死法,他真的不能確定。
幾個玩家都是一愣,這種死法過於“現實”,也不在他們的想象範圍內。
老李掀開安香寬大的袖子,“有抓傷和摳過的痕跡,也有血管從皮膚裡戳出來。”
他又掰開安香僵死的手,看到她緊攥的手裡還有一小片尖銳的刀片,沉聲道:“她有可能是自殺的。”
他相信在這樣的世界,在被扔進腐泥前,應該沒人會可笑地偽造她是自殺的假象。
幾個玩家更愣了。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安香是自殺的。
她為什麼要自殺?
老李又清理乾淨安香另一隻手,“她手指裡長出的聖花不在了,身體部位裡的還在。”
這個上了年紀的法醫,慈悲地給安香衝掉腐泥,拿起自己身上那件花侍外袍,蓋在她身上,蒙住她的臉,沒再檢查也沒再說什麼。
他走回來的時候,眼眶發紅。
賈晨升拍拍他的肩膀,對其他人說:“老陳的女兒差不多也是這麼大,前年去世了。”
玩家們很理解。
老法醫的悲痛融入玩家們的震驚和沉重中,殿內一片沉默。
最終是年紀最小的方琦沉不住氣,“她為什麼要自殺?那麼多痛苦她都忍過來了,她們馬上就要見到曙光了,她上去的時候那麼開心!怎麼可能自殺啊!”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沒人妄自揣測這個可憐女孩自殺的原因。
他越是這麼憤怒地質問,現場越是沉默,沉沉的,壓抑無比。
寧宿怔怔地盯著那具屍體。
他其實沒跟安香說過多少話,一開始是怕她對男的抵觸,畢竟她這一生被不少男人狠狠傷害過。
他不僅不跟她說話,每次去小窗前或去找方琦,都會繞開她們的床,繞一圈再過去。
後來,寧宿發現,她們並不是痛恨所有男人。
被那樣傷害過,她怎麼不恨呢。
她膽小內向,又頑強不屈,善良得有些傻。
記她聽到他們跟她說話,笑得那麼開心。
她一定以為花神殿是她們的救贖。
她一定以為她們馬上要見到曙光了。
寧宿轉頭看向寧長風,“你還不說嗎?到底發生了什麼?”
寧長風看著寧宿,幾次張口都是不忍。
要是以前,他看到老李眼眶發紅,一定不能理解他的感受。
現在同是父親,他竟一瞬間就能懂了。
他不想告訴寧宿,但現在和上次不一樣,上次齊老板黑房子裡看到血腥的花型人祭品,他為了讓寧宿多睡一晚安心覺,可以不告訴他。
但這次他必須說了。
他腳邊出現一隻小黑蛇,小黑蛇頭頂有兩個小角,仰頭看向他們,天空藍的眼珠裡有畫麵在播放。
它的眼睛比一般蛇類要大,但依然不能看得特彆清楚,但他的主人非常清楚,配上他的講解就非常明白了。
“安香被帶到八樓一個房間,國主在裡麵等著她,她剛進去就被綁了起來。”
“她體內長出來的聖花,被國主吃了。”
所有玩家心都猛地一沉,驚訝不已。
寧長風說:“她拚命掙紮過,拚命保護過她的聖花。”
小黑蛇眼睛裡,兩個小小的人在拉扯。
安香確實在拚命地保護她的聖花。
聖女曾告訴她們,隻要她們好好養聖花,她們在花神殿就是被祝福的。
她一定也說過,養好聖花後她們就是被人尊重的花侍,就能以花侍的身份永遠在一起。
從某些意義上說,體內夜夜折磨她們的聖花,是她們某種精神寄托。
可她如存在於小蛇瞳孔眼睛裡的小人那樣渺小,不管怎麼掙紮,即便血管從額頭繃出,也無法掙開那段繩子。
她的手指被一個中年肥胖的男人,興奮地塞到嘴巴裡。
她夜夜被折磨,用所有鮮血凝成的美好寄托,手指上那個小小的粉色花芽,就這樣被一口吞食了。
再小的畫麵他們都能看出,那個男人興奮到麵容扭曲,安香絕望的滿臉是淚。
那男人越來越興奮,癲狂一般抓住安香的胳膊,一點點向上,手指興奮地摩挲。
方琦愣愣地說:“被他吃了。”
“我們被日夜折磨,養出來的聖花,就是給他們吃的嗎?”
寧長風沉聲道:“什麼花神,什麼花侍,這可能就是這個世界權力階級的一個大騙局。”
所有玩家都愣了。
賈晨升說:“可是確實有這種詭異的聖花,確實有不可直視的神像啊。”
寧長風:“最初可能確實有,最後被國主聖女他們利用,花神祭就成了他們的遊戲,他們的快樂節日。”
他嗤笑一聲,“這種利用神明利用信仰,騙人害人的事還少嗎?”
這個時候最冷靜的是蘇往生,他蹲在小黑蛇麵前仔細地看著。
“我覺得寧前輩說的對。”他說:“這個國主和野南家、浩北家等幾個家主都有些像。”
“不是他們長得像,而是那種感覺。”
“他們身上有一種暮氣記,或者說老氣死氣的東西,他們年紀應該非常大了,但他們身體健壯,皮膚光滑一點皺紋都沒有。”
賈晨升說:“你是說,他們就是吃了長出體內的聖花才這樣的?聖花有百病不侵,長生不老的功效?”
他忽然想起,被齊老板帶去拍賣場,在拍賣場上這些家主們看他們時,那瘋狂的滿是欲望的眼神。
誰不想得到這樣的寶物,擁有了它就擁有長生不老,擁有強健身體,擁有無儘財富。
老李喃喃道:“聖花是神藥嗎,所以黑澤有個名字叫孕神之地?”
冷昌問:“那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吃聖花?”
“嗬,他們那副虛弱的身體能承受得住?”
“聖花在他們胃裡生根發芽,長進他們血管裡,他們能撐過去一晚?”
“或許人體是聖花的喚醒藥引。”
“我們還幫他們篩掉了被汙染的花呢。”
“聖女說,聖花要長在一個溫熱有靈性的地方,要被靈魂和血液滋養,其實人體就是聖花的喚醒和淨化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