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淩晨三四點後,這些死屍才開始安靜。
它們大多躺到床上,準備黎明時的沉眠。
這時候,車裡非常安靜,因而一點動靜都非常明顯。
正想著要不要趁機睡一覺的穀興華,耳朵一動。
他聽到什麼沉沉的摩擦聲。
已經把車內床鋪情況記得差不多的穀興華,辨著聲音位置,立即確認了這是棺材板被移開的聲音。
有“人”從棺材裡爬了出來,並在向他靠近。
穀興華的瞌睡瞬間沒了。
他渾身緊繃,手伸到了枕頭下,握住了他的技能武器。
人對於代表死亡的棺材多少是存在恐懼的,車裡的死屍因為經常露麵,已經沒有那麼驚恐了,反而一直躺在棺材裡的“人”,潛意識會覺得非常可怕。
穀興華之前見過死屍去找其他玩家,那時候他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一點也不覺得緊張。
當真正,有恐怖的死屍逼近自己,想要自己的命時,他才知道那恐怖和壓迫感有多強。
穀興華麵向血薇的床鋪,貼著車壁坐在床角,他的頭抵在車壁上,這樣就不用麵向死屍,呼吸也會呼在車壁上,不會被死屍發現。
這是他試出來的安全姿勢。
可是他一點安全感也沒有,當他察覺到死屍停在他床邊時,他身體已經控製不住要發抖了。
人在恐懼時,越知道什麼會暴露自己會喪命,越想控製住什麼,就越因緊張而做不到,這種失控反過來又會一重重加劇恐懼。
“穀興華。”那“人”輕聲喊他。
穀興華倏地抖了一下。
來了記!
根據他的了解,當死屍暗中觀察後,開始懷疑一個人是異類,過來試探時就會先叫他的名字。
接著,死屍會說一句其他的,和玩家相關的,最常見的是社團。
“我知道你是永冥社團的穀興華。”
果然。
穀興華渾身發顫,呼吸急促。
接著,死屍會和玩家有肢體接觸,來確認他們是異類。
那“人”坐到他的床鋪上,慢慢靠近他,“穀興華,我有事跟你說。”
又對上了。
穀興華顫抖得更厲害,他敏銳得感覺到,那“人”正向自己伸手。
這時候,沒有人會幫他製造動靜,引開死屍的注意力。
等死屍碰到他,確認他,他就會像那七個玩家一樣死去。
他不能死,不能跟他們一樣坐以待斃地死去。
他必須另辟蹊徑,找到活路。
“寧宿他……”
想到上車前血薇跟他說過的話,穀興華猛地睜開滿是血絲的眼,握緊枕頭下的刀,凶橫轉頭,用可以削斷腦袋的力道,對著那“人”的脖子狠狠一削。
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臉。
兩雙眼睛同時睜大。
董西睜開眼時,在一個黑黢黢的封閉空間裡。
他想到係統的入本播報,一點也不敢動,生怕被什麼陰物發現他是異類。
他以為這是一個活人和陰物的“捉迷藏”遊戲,慶幸自己還有個遮擋物。
幸好這個封閉空間有一道縫隙,他可以呼吸。
他就一直躲在這個陰暗又相對安全的空間裡,直到車停了,他感覺周圍的東西陸陸續續下車。
他糾結了幾十秒,還是沒暴露自己。
慢慢的,他明白了這是什麼情況,也明白了什麼是裝鬼。
他悄悄推大一點縫隙,暗中看到了車上玩家的暴露,死屍殺人的手段,更加明白自己有多幸運,在一個非常安全的環境裡。
他更不想出去了。
更讓他不敢出去的是,他發現了混入人群中的“鬼”。
那一大兩小都是鬼,他堅信。
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過,那個小女孩憑空召喚出許多骷髏頭,看到小男孩隻有一半影子。
他甚至看到過小男孩睡覺時,睡著睡著小嘴巴蹭到了後腦勺上,竟然還在後腦勺上一張一合地呼吸。
董西被嚇得眼珠差點掉下來。
可他慢慢也發現,如果他一直不出去,不讓其他玩家認識自己,後麵沒人相信自己。
於是在今晚停車時,他從棺材裡走了出來。
他很想告訴人蛹師他們自己是玩家,那三個是混入人群的鬼,可那三個一直離人蛹師很近。
他不敢過去。
上車前,最後一場機會,他要去跟人蛹師說時,那個鬼少年看了過來。
他僵硬地回到棺材裡。
棺材裡有他控製不住溢出來的尿,和原本就有的腐壞氣息融在一起,難聞至極,他又慌又難受又委屈。
他覺得那個少年鬼發現自己了。
他暗中觀察時,又被那個小男孩鬼發現了,他一雙可怕&30記340;陰陽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不能繼續躲了。
多方麵原因,他得儘快和玩家們相認,避免以後玩家們不相信他,也能趁機向玩家們揭穿三個鬼。
等那三個鬼睡了,車裡大部分鬼也開始沉眠後,他悄聲從棺材裡出來。
人蛹師睡著了,他知道人蛹師有多可怕,不敢推醒她,於是就去跟人蛹師身邊的穀興華說。
他知道穀興華,也是永冥社團的,經常跟在人蛹師身邊,是她的心腹或是男寵。
他叫穀興華,為了證明自己是玩家,說出他的名字和身份,還要告訴他寧宿的事。
穀興華終於動了,他以為穀興華相信他了。
他的腦袋落地了。
他的眼睛驚恐地睜著。
看著穀興華。
穀興華震驚地睜大眼睛,連眼球上的紅血絲都崩得更粗紅了。
他顫抖著摸著臉上濃鬱溫熱的鮮血。
死屍的血也是熱的嗎?
他腦海裡有個想法冒出來。
忽然停下的車證實了他的想法。
一瞬間,某種恐慌縛緊了他的心臟,和被死屍發現不同的恐慌。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恐慌,這又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他在副本裡為人蛹師處理多少玩家了都。
他為什麼會恐慌?
忽然間,他想到了係統的提示。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行好事,行好事,不能做壞事?
穀興華莫名一慌,像是一腳陷入了某種陷阱般的泥沼深淵,再也出不來了。
玩家們下來時都很懵。
龐洋都要瘋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他們不是已經確認車上的玩家了嗎,他們車上不是已經很安全了嗎?
寧宿說:“死的可能是我們車上那個‘消失’的玩家。”
龐洋和方琦一愣。
當時是方琦提醒他們,他們01車上可能存在另一個玩家。
可是他一直沒出來,他們就想一個車上有三個玩家的推測,是不是真的準確,後來也就不管了。
出不出來是另一個玩家的選擇和自由,總之他是玩家,不是躲在人群裡的鬼,不用過渡緊張。
沒想到,沒想到……
方琦臉色難看,“我們想方設法確定玩家,固化圈子,把圈外的都當成危險因素,卻又因此死了一個玩家。”
從進入副本開始,不管他們采取哪種方法,都會有玩家死亡。
他們分開,無法預防未知死亡方式。
他們聚在一起,哪裡想到會有死屍裝玩家。
他們確定安全人物,哪裡想到會有玩家被當成死屍。
接下來呢?
那個玩家腦袋直接被穀興華的技能武器削掉了,鮮血當場就流了一車,空血更方便更快。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鈴聲就響了。
這時天已經快亮了。
死屍們上車後,就陷入了沉眠。
車內非常安靜,車子行駛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停了。
車內依然靜默,沒有玩家下車,
穀興華一夜未睡,靠著車壁啃手指甲。
太陽高高記升起時,才有玩家陸續下車。
“第一晚死了五個玩家,第二晚死了三個玩家,是不是今晚隻用死一個玩家了?”
這次車停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幸好這裡有條河,方琦抓完魚,坐在寧宿身邊看他烤魚,這麼推測著。
龐洋:“你等差數列學的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係統懂不懂。”
方琦:“……”
經曆了一夜的恐慌和死亡,當太陽落在人身上時,陰霾和黑暗散去不少。
他們還是要填飽肚子,要繼續走副本。
寧宿認真地烤著魚,聞到烤出來的香氣,看到焦黃的魚皮時,幸福地咽了口口水,全副心神都被烤魚勾住了。
“啪!”
腦袋忽然被人用力一推,木叉上的烤魚一下戳到了火堆裡。
寧宿差點也被推進去。
“你他媽的還有心情吃呢!”滿眼血絲,麵目猙獰的穀興華,憤恨地說:“你們什麼心理,為什麼不告訴我們車裡還有另外一個玩家!”
龐洋把燒火棍一扔,立即站起來,“你乾嘛,你找事是吧!”
寧宿忙拿出烤魚,看著焦黑的一塊,抿了抿唇站起來。
小女孩也跟著他站起來,血濛濛的眼睛盯住穀興華,又看向走過來的人蛹師。
小男孩抬著腦袋看了看,在人群聚過來時,小跑到車裡。
鬼小孩捯飭著兩隻小短腿,匆匆爬到上鋪,兩隻灰白小手,抓著沉睡男人的手腕搖晃。
男人慢慢睜開眼睛,那雙眼裡有無儘的黑暗和混沌。
小男孩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喃喃張口:“爸爸。”
小男孩頓了一下,脆生生地告狀:“他們欺負、欺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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