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了一眼,遼闊的河麵上一層薄薄的灰霧,不知道什麼時候,強烈的日光被遮住了,陰沉沉的。
“呸呸呸!”那個玩家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好的話,“彆當真啊。”
他對呂斯說:“我叫阮海岩,在04車上。”
呂斯簡單地說:“我叫呂斯。”
他還記得寧宿說的,死屍能聽到他們的話,會用他們的話套他們。
雖然那是晚上,白天死屍都在睡覺,但在接連的死亡衝擊下,他隨時都在緊繃著。
另一個新下來的玩家,說:“我見過你,你是不是亞克社團的,呂斯?”
呂斯點頭,他看了一眼這個玩家。
他有些瘦弱,黃皮膚,一種長時間忍饑挨餓,麵黃肌瘦的感覺。
呂斯對他沒什麼印象,不是在副本裡見的,應該是在遊戲基地見的。
“對。”呂斯說:“你是?”
那人抬腳“嘩啦”劃開水麵,向前走了一大步,忽然就不動了。
他那隻腿周河麵上蕩起水紋,像是在用力使勁,卻怎麼都拔不出腿。
想到剛才阮海岩說的話,和那種腳底生寒的感覺,呂斯一慌,“你、你怎麼了?有什麼東西抓住你的腿了嗎?”
水紋的晃動越來越劇烈,那人因用力腮幫子鼓起,張嘴罵了句什麼。
呂斯和阮海岩幾乎可以確定,他被河底的東西抓住了。
兩人下意識要跑,呂斯先克製住要逃的衝動,頂著恐怖上前,“彆慌,我幫你拔!”
跑出去一步的阮海岩也停住,慢一步過來。
呂斯雙手握住陷在河水裡的腿,河水冰涼,把那隻腿也浸得冰涼。
呂斯慌張向外拔那隻腿時,聽到阮海岩跌到河裡的聲音,河水濺到他的頭上,順著短短的頭發,滑到他乾熱的頭皮上。
他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抬頭,看到阮海岩驚恐的表情。
於此同時,河水下麵,一個冰涼的手覆上他握在腿上的手。
呂斯整個僵住,大腦一片空白。
他握住“他”的小腿,半蹲在河水裡,下巴和河麵若即若離,水波蕩著暗沉的陽光,在他下巴處擦過。
頭上的河水順著眼角流進眼睛裡,呂斯眨了眨眼,低頭看向河麵。
頭頂上那個人遮住陽光,彎腰帶出一片陰影,正低頭看著他。
在晃動的水波中,“他”的臉在不斷扭曲。
呂斯手一顫,又被壓到那隻腿上,手心手背都是冰涼&30340記;皮膚。
他驚恐抬頭,看到了那張臉上的笑。
“他”麵黃肌肉,小麥色的臉上,有一雙眼瞳非常大,非常黑的眼睛,逆光看著他時,興奮地顫了一下。
嘴角緩緩拉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一陣驚恐的尖叫聲中,河底那隻手伸上來,按住他的後腦勺,將他按進了河底。
河水渾濁腥澀,四周小魚驚慌散開。
呂斯感覺自己在一直向下沉。
一直沉、一直沉。
沉到了一堆淤泥和白骨中。
“啊!啊啊啊!!!”
阮海岩還在一直抱頭尖叫,看到忽然湧上來的血水,叫聲更加驚恐,“啊!——”
在他剛發出第一聲尖叫時,河邊的玩家就注意到了。
他們立即站起來向河裡看。
河麵水霧散去,陽光灑在粼粼河水上,那裡隻有一個惶悚的玩家在抱頭尖叫。
他麵前暈開麵積越來越大的鮮血。
所有玩家具是一愣。
“發生了什麼?”
“另外兩個人呢?”
“河底是不是有什麼怪物!”
河裡的阮海岩一邊驚慌地叫著,一邊開始撲棱著向河邊跑。
這好像證實了河底有怪物的說法。
那越散麵積越大的血,說明了河底的怪物有多血腥可怕。
龐洋立即脫了鞋,“得快點去救他!”
他剛要向前衝,被方琦拉住胳膊,“等下,看他後麵。”
下去抓過魚的玩家都知道,那河水不深。
拚命向前跑的阮海岩身後,卻一點點冒出一個人。
先是冒出一顆腦袋,接著越升越高,肩膀、胸膛、雙腿都冒了出來。
阮海岩隻聽到後麵嘩啦的水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到岸上玩家驚恐的眼神,幾乎要嚇瘋過去。
他喘息粗氣,拚命向前跑,“救我!救我!!!”
還有玩家沒反應過來,對阮海岩身後的人說:“呂斯呢,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話一落,呂斯就浮了上來。
被那個人拽著一步步向河邊走。
那個玩家意識到什麼,額上瞬間滑落一滴冷汗。
“他”拽著呂斯的屍體慢慢走上岸,從僵硬的玩家身邊經過,偶爾還會歪頭看一下玩家緊繃的臉。
明明在太陽底下,玩家們的心上卻冰涼一片,寒意從腳底竄到四肢百骸。
大白天,死屍也能出來了。
它們進化得超出他們的想象,逼得他們無路可走,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弄死玩家。
他們全都在車外,剛才還在肆意吃喝。
死屍會不會也懷疑他們是異類?
呂斯的屍體被“他”一路拖拽,血水和河水流了一路。
除了這個死屍,車上又下來兩個,一起把呂斯的屍體倒吊在樹上,就在穀興華旁邊。
穀興華靜如死雞,臉上有液體滴滴答答向下落,不知道是什麼。
死屍們把呂斯倒吊好後,就坐在樹陰下,這麼看著呂斯的屍體,目光也會波及到穀興華。
穀興華大概想死。
記
其他玩家心裡想。
死屍離他們很遠,但玩家們再也不敢暢所欲言。
他們白天交流的途徑也被打斷了。
原本這是一個認清所有玩家的好機會。
他們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得越來越小,小到呼吸都壓抑。
很多人沒有心情再吃烤魚了。
寧宿也跟著不吃了。
他拿起曬在旁邊鵝卵石上的枕套,擼藤蔓上的葉子向裡麵裝。
裝出一個適合睡覺的弧度,他見周圍人還沒動,又用藤蔓和骷髏頭編織小吊燈。
等死屍扛著呂斯的屍體上了07車後,玩家們開始陸續上車。
寧宿也扛著砍好的藤蔓上車。
鬼生抱著枕頭,曼曼提著兩個小吊燈。
寧宿把藤蔓放在床鋪上,藤蔓粗而葉子多的撲在床上,藤蔓很細,葉子也小小的,掛在上鋪的床欄上,垂下來正好當床簾,最後在床尾掛一個小吊燈。
掛好小吊燈,抬頭見骷髏小姐醒了,寧宿提著另一個小吊燈走到駕駛座。
他探頭跟骷髏小姐打了個招呼,“骷髏小姐,你調崗啦?”
骷髏小姐猩紅的蛇信子嘴角緩緩上揚,蜘蛛腿睫毛眨了眨。
曼曼趴在圍欄上,好奇地看著她,“骷髏小姐,我有好多骷髏,你是我見過最特殊的一個。”
鬼生:“嗯!可愛!”
骷髏小姐又緩緩笑了。
寧宿把藤蔓和小骷髏頭編織而成的小吊燈,給她掛在車頂上,和那些詭異的小玩偶一起,“謝謝你上次幫我,希望這個小吊燈能為你照亮一段夜路。”
玩家們都被他們之間這一副溫馨畫麵搞懵了。
“他在乾什麼?”
“他在討好那個詭異的司機?”
“先討好死屍,又討好司機,這是什麼路數?”
“不是,問題是它們還能討好?”
龐洋站在床上,趴在上鋪方琦床邊,小聲問方琦,“你們到底怎麼認識司機的?寧宿和她什麼關係啊,怎麼看他們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她是我們進入遊戲的靈車司機,至於她和寧宿……”
方琦想了想,他還記得那個全車人都矚目的畫麵,“寧宿溫柔地摸過司機小姐的臉,司機小姐像是很開心地抬頭望著寧宿。”
龐洋:“???”
不是,昨天晚上才跟他上鋪的人說過小言台詞,前一陣就和司機小姐上演過偶像劇?
想到昨晚羞恥台詞的另一主角就在旁邊,龐洋轉頭看了一眼,一看嚇一跳。
那人正睜著眼,在昏暗的光線下,眼眸幽黑晦暗,望不到底的深淵世界。
龐洋慢慢轉回頭,一點點縮回去。
外麵的藤條窸窸窣窣沒入地裡,睡了一天一夜的淩霄從床上下來,首先看到的就是寧宿的小床鋪。
床上鋪著兩層藤蔓,濃綠的藤葉密密實實鋪展滿床。
細嫩彎曲的小藤條圍城一片床簾。
床尾掛著一盞藤蔓和骷髏頭編織的小夜燈,骷髏頭上和耳邊是片片的綠葉頭發。
一整個床鋪都記精致了很多,一片,綠意盎然。
淩霄:“……”
穀興華屁滾尿流地爬上車後,寧宿也從司機那裡回來了。
他看到從虛弱中恢複的淩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鋪,摸了摸鼻尖,從床底拿出一個昨天剩下的烤地瓜放到淩霄手裡,“我知道你最喜歡吃烤地瓜了,專門給你留的。”
淩霄盯著手裡那個烤地瓜看了一會兒。
再抬頭時,少年已經鑽到床鋪裡,床簾隔絕了大部分視線。
淩霄逐漸清醒的目光落在上麵,眯了下眼。
車裡很多人都和他一樣,一言難儘地盯著寧宿的床鋪。
龐洋忽然想到大學宿舍生活,那時候班裡很多女生會買床簾,給自己一個封閉獨立的空間。
一開始他們宿舍男生對此嗤之以鼻,覺得這是小女生的東西,後麵就真香了。
他看著寧宿的床鋪,心說,你擱這兒過宿舍生活呢。
怪不得那麼多人想打你。
太會拉仇恨了。
車子搖搖晃晃行駛,骷髏頭小夜燈也在床尾跟著搖搖晃晃,照亮了他們後麵這一方小天地。
龐洋竟詭異地覺得有點溫馨,在這死屍鬼怪環繞的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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