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玩家嗎?”
寧宿看著眼前穿黑袍的鬼,“啊,應該說,你曾經是玩家嗎?”
那個鬼麵向窗口靜靜地站著,似乎是在回憶,很努力地,好像這很難想起來。
過了很久他也沒能回答寧宿。
寧宿想到了那個老人和書包男生。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如果麵前這個也是玩家,並且能想起來,那他就會意識到自己的死亡。
寧宿沒再讓他思考這個問題,他對他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扮演黑袍的,你或者這個輪船裡的誰,好像能和他溝通。”
“如果有機會,請你轉告他,不是我害死了他,是他信任的林良,是村民們,是係統。”
“我上前那一步,不是因愧疚,隻是遺憾。”
那個鬼聽完就離開了。
寧宿看著黑夜裡,好幾個床鋪上掙紮的人,心想,這條陰路,不僅是死屍在走,玩家也在走。
死人意識到死亡。
玩家和心裡的某一場死亡和解。
隻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和解。
寧宿翻身上床了,他揉了揉鬼生的呆毛,“你把我拉回來的?”
鬼生:“嗯!”
寧宿:“不要擔心,就算我拉了他也沒事。”
鬼生“嗯”了一聲。
寧宿對兩個小孩說:“睡吧。”
一大兩小當即就睡著了。
寧宿第二天醒來,龐洋立即跟他說:“昨晚死了四個玩家!”
他跟方琦正一臉凝重,這一晚上死去的玩家,隻比第一晚少。
最絕望的就是,在以為挺過了最艱難的時候,已經看到希望了,又被拽回了最黑暗的時候。
也太打擊人了。
兩人凝重中帶著蔫,像是被打蔫的茄子,硬裝堅強。
龐洋:“怎麼會啊,都到這種時候了,怎麼會一夜死四個玩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寧宿正想著要怎麼講昨晚的事時,血薇那邊又聚集了幾個玩家,並有人叫他們過去。
血薇臉色很不好看。
原本他們這邊一共聚了十六個玩家,昨晚死了四個,現在隻剩下十二個了。
除了寧宿他們四人,血薇穀興華兩人,萬波和雲鄉寧兩人,還有另外分在兩處的四個玩家。
“我聽到他死之前,叫那個鬼的名字,他認識那個鬼。”其中一個玩家說。
穀興華:“難道又是一個死去的玩家被變成了同類?”
“不是,應該不是,不是這個副本死的,他念念叨叨說的是彆的副本,一直在跟那個鬼道歉。”
幾人一愣。
寧宿說:“是那個玩家心有所愧的,死去的玩家。”
幾人又是一愣。
血薇問他:“你怎麼知道?”
寧宿:“昨晚鬼也來找我了。”
血薇:“你怎麼沒事?”
寧宿抬眼看向她,“我怎麼可能有事。”
“……”
方琦更為凝重,“也就是說,不僅我們剛進副本這些人,可能會被變成他們的同類,以前死去的玩家也會?”
龐洋說:“以前死去&3記0340;玩家應該本就是死屍是鬼了吧,不能再說是被變成同類的。”
萬波:“那就是說,這些死屍裡有些原本就是以前在不同副本死去的玩家?”
龐洋:“怪不得他們自己我介紹都沒出問題,知道副本,知道基地房產,原來他們本就是玩家!”
“那、那,他們太可怕了,我們躲不過的呀。”雲鄉寧顫顫巍巍地說。
寧宿補充:“準確來說,展現給玩家的是玩家心有所愧的,死去的玩家。”
“什麼意思?”
寧宿:“我那個是鬼假裝的。”
“……”
“你怎麼不早說?”
寧宿:“但我也確實看到了那個死去的玩家,在死去的副本裡。”
“……”
寧宿:“我也不敢保證,另外死去的四個玩家,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
龐洋擼了把自己的卷毛,“這也太難了。”
在這恐怖遊戲之中,不說彆的,就說他們這個四級副本裡的玩家,絕對有一大半玩家,有心有愧欠的人,如果回到當時,如果重新擁有機會,誰不想拉一把呢。
簡短地說了一會兒,玩家們各有所思地散開了。
寧宿回來時,見曼曼正趴在兩個床之間的小桌子上畫畫。
曼曼還沒出生,她那個變態生父,就做好要把她做成世界上最厲害的古曼童的準備。
她的兒童房裡是頭發是骷髏是恐怖圖畫,她的玩具是古曼童,她喝的是人血。
但她那個生父確實有錢有勢,在這些之外,給她公主一樣的物質生活。
她會彈鋼琴,也會畫畫。
畫得還不錯。
寧宿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
是曼曼獨有的風格,恐怖和童稚相結合。
看出來她是為那個老人畫的。
畫上有老人,有女兒,有小外孫,在血色的月亮下,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看那隻脖子被割斷,雞頭向後倒,血淋淋的公雞起舞,鮮血飛濺到院子裡每一個角落。
小女孩抬起頭,小聲問他:“媽媽,我畫的好嗎?”
寧宿:“……好。”
鬼生捧場王:“超棒,超可愛!”
寧宿:“。”
小女孩抬了抬下巴,“送給爺爺,留作紀念。”
寧宿:“……阿緋,是這樣的,現在爺爺還是正常人的審美。”
你這鬼主的審美,他還get不到。
小女孩疑惑地看向他。
寧宿:“我是說,噴血的公雞可以換成毛絨絨的小雞崽。”
在寧宿的指導下,曼曼重新畫了一幅畫。
這幅畫鬼生也參與了。
鬼生在槐楊村時,彆說畫畫,連人類的走路都不會。
曼曼握著他的手,在畫的右上方畫了一個黃色的笑臉太陽。
鬼生睜大眼睛看了很久,眼裡好像染上了畫中小太陽的光芒,眼睛亮晶晶的,“記哇~”
他轉頭看曼曼,撲棱一下抱住了她,彎著眼睛蹭她的臉,“姐姐!”
傲嬌的小女孩:“這算什麼,以後還教你數數,教你吹口琴。”
“上次在那個黑餐館打工,洗一百個盤子換一個羊腿,你洗了182個,總是吃虧。”
然後她也開心地彎眼笑了。
寧宿:“……”
洗盤子換羊腿什麼的,大可不必。
想著想著,他也笑了。
自從把鬼生帶出來後,他就想著要再收養一個鬼小孩。
鬼生從出生就沒有任何朋友,一個人躲在小倉庫裡,那些小鬼畜都不帶他玩。
當在那個城堡書房裡,看到曼曼的身世時,他就決定是曼曼了。
兩個鬼小孩,互相有陪伴。
就算他不在了,也不會孤苦伶仃受欺負。
難得的,性格還這麼互補。
寧宿也拿起龐洋那個本子,畫了起來。
當兩個鬼小孩把畫送給老人時,寧宿送給書包男生一副詳細的手繪晉大地圖。
“晉大還挺大的,要摸清各個學院需要點時間,送一副地圖給你。”
男生驚訝地看看這幅精細的地圖,又驚訝地看向這個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你、你是學長?”
不怪他這麼問,這幅地圖實在細致又很生活化,除了各個院的情況,還有哪個食堂哪些菜好吃,周幾有特供菜。
寧宿:“……”
真的不敢當。
他心說,你才是我學長,還是我二十多年前的學長。
寧宿沒說話,男生就當他默認了。
他驚喜地看著他,不太好意思地說:“學長,你能給我講講晉大的事嗎,我進的是特培班,要一年以後才選專業。”
“好啊。”寧宿來就是要給他講這些的。
寧宿爬到他的床上,兩個少年坐在床上,靠著船壁,對著校園地圖聊了起來。
聊圖書館有多少藏書。
聊校園那個湖有多少情侶。
聊食堂有多少好吃的,學校附近哪家自助餐便宜又好吃。
聊老師,聊曆屆校長,聊校園文化。
他們眼裡散發著明亮的光,指著船艙裡不同方位,好像他們不是在一個屍鬼橫行的陰船上,而是在一個明亮漂亮的校園裡。
“學長,你講的繪聲繪色,太生動形象了,我好像已經聞到書香和飯菜香氣了,我好像……已經去過學校,在學校裡走了好幾遍了。”
寧宿抿了抿唇,笑了一下。
“學長,要是我們是同班同寢就好了,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食堂吃飯啊。”
誰不想呢。
寧宿心想。
兩人冰涼的胳膊靠在一起,誰也不會嫌棄誰,沒有誰是異類。
寧宿從男生床上下來,兩個小孩還趴在老人腿上,一邊看著畫,一邊聽老人講女兒和小外孫的事。
上了年紀後,他格外愛講這些,隻是很久很久沒人聽了。
寧宿看了一會兒,把兩個小孩留在這裡,自己回去睡午覺了。
淩霄睜開眼時,床邊兩個小腦袋。
兩個天生與眾不同的小孩,抓著床欄,淩空站在那裡,隻露出兩個小腦記袋,用大大的眼睛盯著他。
看到他睜開眼,有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就穩住了。
小女孩把一張紙向他麵前推了推,兩個小孩飛快收回腦袋,下去了。
淩霄拿起那張紙。
紙上是一副畫。
畫上一共兩大兩小四個“人”。
兩個小的站在中間,兩個大的站在兩邊,各牽一個小的。
小女孩穿著裙子,上麵是一圈淩霄藤。
小男孩兩隻眼睛略有不同。
一個大的穿著寬鬆白t,領子歪歪扭扭。
一個大的穿著黑色風衣,手上拿著一朵血花。
他們迎著血紅的夕陽走回家。
淩霄看了一會兒,又有一個紙團飛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