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宿說完,看了方琦那邊一眼。
方琦也在和血薇、穀興華說話。
他們或許也意識到目的地就是地府,係統提示的【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和地府裡的審判有關,此時血薇和穀興華麵色凝重。
血薇的凝重隻有一小會兒。
想必對於她來說,就算要經過十八層審判,也有辦法挺得過去。
穀興華就沒那麼輕鬆了。
方琦很安靜,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蛹。
他這一路,沒做過任何於人於鬼的壞事,在後麵幾天,還幫屍鬼們做了不少小事。
就算有審判,他也完全沒問題。
寧宿看了他幾秒,把他叫到了甲板上。
輪船行駛得越來越慢,那些幽紅詭異植物在黑暗中越來越明顯,目的地就要到了。
兩個少年站在甲板上,滿臉腥澀的風。
方琦:“你是想問我……”
“不是。”寧宿搖頭打斷他,“我想送你一個東西。”
方琦詫異地看向他,就見他從水晶球憑空拿出一個恐怖的人頭,放到他手裡,“送給你。”
方琦:“……”
這種禮物任誰也想不到。
他又不是師天姝,酷愛收集某種人頭。
寧宿小聲催促他:“你有儲存道具嗎?要是沒有就快裝到你的係統空間裡。”
方琦很不想把這樣一顆人頭裝進係統空間裡。
在寧宿的催促下,他還是收起來了。
寧宿說:“這是人蛹師妹妹的人頭,她妹妹是她最愛也是唯一愛的人,對她意義非凡。”
方琦一愣。
寧宿把他知道的,和他的猜測都跟方琦快速講了一遍。
淩霄問寧宿,是不是想幫方琦,寧宿是有想過的。
寧宿想過的辦法,就是用妹妹的人頭換那個人蛹。
那天晚上血薇說過,如果真的是她妹妹,她無論如何也會去抱她的。
可見妹妹在她心裡的地位。
如果她知道那真的是妹妹,她還把妹妹毀屍滅魂,這顆人頭換一個人蛹她一定會答應的。
隻是寧宿還沒想好,人蛹換回來要怎麼存活。
他問龐洋,龐洋也說不清個所以然。
那個人蛹器是血薇從副本世界裡得到的技能武器,專門飼養人蛹。
寧宿覺得,從某些方麵說,那人蛹器就像是《花奴》副本裡的聖水。
在《花奴》世界,花侍們的身體已經超出了人類範疇,如果是正常世界早就死了,全靠聖水續命。
這個人蛹器應該也是有類似的功效,能改造異化人的身體,維持人的生命。
人蛹不能貿然離開很久。
原本寧宿是打算問一問師天姝和寧長風,多了解一點人蛹再決定的。
既然方琦有了選擇,寧宿便不打算再多管這件事了。
“送給你,或許對你有用,想怎麼用你自己決定。”
方琦咬住下唇,直到見血才鬆開,啞聲說:“謝謝。”
寧宿靠近他,非常有經驗地,小聲跟他說:“不過,你要是把這顆頭帶記出去,係統是要扣你很多積分的。”
方琦:“……”
寧宿想的是,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鬼主,那就是沒有技能武器,主要就是積分了,積分扣掉會有點慘。
他看了方琦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他回來時,幾個玩家都混在屍群裡。
前麵那個玩家起了個好頭,用前麵三輪出現的愧欠的,最愛的,最恨的死去的人,用互補的方式來安撫這些屍鬼。
這個方法很好。
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以他們最放不下的人的立場,來幫他們度過難以割舍的痛苦。
寧宿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
龐洋說:“你過去嗎?沒多少時間了。”
寧宿搖了搖頭,“差不多了。”
這十幾天的時間他們能做多少?沒被屍鬼發現殺死,能堅持到現在就很不容易了,現在隻剩八個玩家了,寧宿猜測最後的審判不會非常嚴格。
龐洋說:“我跟其他玩家說過我們的地府推測了,他們現在都很焦急。”
他歎了口氣,“我們可真是,這一路屍鬼殺我們,我們還要為他們做好事,最後可能還要被審判,真是一點人權都沒有。”
寧宿:“在陰間世界,你講什麼人權?”
龐洋:“……”
寧宿:“誰叫我們是異類呢。”
龐洋:“……你說的對。”
午夜時分,船停靠岸了。
司機小姐搖了搖銅鈴,帶他們下船。
白天這裡就陰暗,更不要說午夜。
一下船就是一條又高又長的橋,在橋上除了血紅色的植物,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玩家們跟著死屍們向前走,一開始安靜又小心,走了很久都看不到頭,還是深陷於昏天黑地的黑暗中,玩家們腳虛心慌,開始互相說話拉扯。
龐洋:“我們真的要去地府了嗎?”
寧宿:“你怕了?”
“想到不用死就能進地府見閻王,就又怕又刺激。”
寧宿:“。”
他拽住淩霄的風衣,問:“真有閻王的話,你認識嗎?”
龐洋:“?”
寧宿問他:“閻王不會也是你孩子吧?”
龐洋:“??”
寧宿把曼曼抱起來,舉到淩霄麵前,“你好好看看,這是你女兒啊。”
“你見她這麼久都沒好好抱過她,你怎麼能這麼冷漠啊。”
龐洋:“???”
這是什麼魔幻陰間劇情對話?
小女孩又大又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一層水光,裡麵隱隱有血色凝結,她小聲叫:“爸爸。”
淩霄:“……”
不僅丟了一個心臟,一進副本還多了兩個孩子。
淩霄問:“為什麼叫爸爸?”
寧宿看向曼曼,之前他也問過曼曼,曼曼說不清楚。
此時,小女孩還是說不清,“就是爸爸,給能量,給鬼命,給鬼生。”
鬼生:“嗯?”
曼曼:“不是叫你。”
鬼生:“哦。”
小女孩平時一副傲嬌的樣子,看淩霄時,卻是一副敬畏又孺慕的記表情。
寧宿替她補充:“她說你是類似於父神的存在。”
他添了自己的理解,“大概是她是死亡時,你出現給了她能量,讓她成了厲害的鬼。”
淩霄不知道為什麼看了寧宿一眼。
“如果這麼說,那我有成千上萬個孩子,包括你。”
寧宿:“?”
曼曼:“不是,是媽媽。”
鬼生:“嗯!”
龐洋懵了一路,為他們隨時上演臨時家庭倫理小劇場,他不懂的家庭遊戲。
這樣說說鬨鬨,那種緊繃的恐懼消失不少,他們終於也走到頭了。
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橋的另一邊是一個燈火點點的小鎮。
走過這一條長長的橋,那些屍鬼好像不一樣了。
他們真的變成了鬼。
或許這裡就是他們將要生活的下一個家鄉。
他們在橋邊跟他們告彆。
老人對寧宿說:“謝謝你陪我走這一條路。”
從屍體變成鬼,一條陰間路。
這條特殊的路,有人陪著一起走,像是人間世的送彆。
兩個小孩仰著腦袋看著他。
老人摸摸他們的腦袋,“希望在這裡也能遇到你們這麼可愛的孩子。”
老人起身,在寧宿褲兜裡塞了一張卡。
那個高中生也跟寧宿告彆:“謝謝學長,帶我走了一遍校園。”
他把寧宿給他的地圖留下了,把錄取通知書給寧宿了,“如果有機會,學長你能不能把它帶給我媽媽。”
寧宿沒有回答,龐洋先難受上了。
他們這些死在路上的人,無法出去了。
而他們這些玩家,也出不去了。
出不去這場無限循環的遊戲,替一個準大學生把錄取通知書送給那個世界的媽媽。
寧宿把錄取通知收下,說:“好。”
書包男生臉上露出一個笑,眼裡重新有了期待的光。
他將褪色的書包單手背在身後,向著小鎮走去。
背對著他們揮動的手,透出小鎮裡點點燈光。
看著一個個鬼走進這個燈火闌珊的小鎮,像是走到另一個家一樣,龐洋感慨說:“他們以後將要生活在這個小鎮裡吧,要是這樣就太好了。”
寧宿明白龐洋的話。
這些死在路上或副本裡的玩家,如果死後是在這裡生活,那連死亡都變得沒那麼可怕了。
這可能是這個恐怖世界唯一一點溫馨。
寧宿:“醒醒,這樣的話,可能要反複走這條路,就是一輩子給係統打工,太可怕了。”
鹹魚噩夢。
龐洋:“……”
誰想跟這樣的人聊天?
鬼們陸續離開後,就剩下八個玩家了。
寧宿打開書包男生的錄取通知書,看到了他的名字,顧路平。
錄取通知書裡夾著一張卡片。
寧宿把那張卡片拿起來,上麵寫著三個字:“好人卡”。
他又把老人塞到他兜裡的卡拿出來,上麵也寫著三個字:“好人卡”。
寧宿:“……”
記
寧宿沒想到,有生之年他也能收到好人卡,一收還是兩張。
還是鬼送的。
鬼送喪屍好人卡。
寧宿“唔”了一聲,舉起給淩霄看,“想要嗎?給你一張?”
淩霄:“……”
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地不想要他給的好人卡。
淩霄:“我不是人。”
寧宿:“……”
司機小姐帶著他們繼續走,他們穿過鬼鎮的中心街,來到一座肅穆陰寒的拱形建築麵前。
整個建築都是由深淺不一的黑石鑄成,高聳入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