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很快到了。
寧宿心想,如果他住在遊戲大廳的話,按照遊戲大廳到這裡的距離,應該不是走著過來的。
基地是以遊戲大廳為中心的,最有錢的銀樺社團就在遊戲大廳旁。
寧宿之所以能以那麼低的價格買下這座獨門獨戶的小院,除了它是凶宅,還因它在基地郊區。
這就相當於從一環到十八環,淩霄隻用了不到五分鐘。
他們搬了張桌子到小院裡,淩霄來的時候,寧宿正在桌上切大西瓜。
剛從井水裡拿出來的西瓜乾淨水亮,在切之前,寧宿又拍了拍,臉上露出個笑來。
還沒嘗到西瓜,已經感覺到了甜。
第一刀下去的“噗滋”聲,以及剛開刀就自然裂開的縫,說明這瓜的熟甜。
寧長風把幾百串燒烤拿出來,堆滿了一個又一個長盤。
燒烤的香氣和西瓜清甜的香氣混合在一起,還有可樂雪碧滋滋冒泡時,小孩的“哇~”聲。
寧長風抬頭看到淩霄正站在門口,不知道看了多久,“淩霄,站那兒乾嘛,進來呀!”
寧宿抬頭,正好對上淩霄的視線,他們剛看到彼此就寧長風催促著坐下。
寧長風:“吃!”
鬼生:“吃!”
他歡快地抱起一杯可樂,眯著眼睛咕嘟咕嘟喝起來,前麵喝後麵冒泡。
寧宿擼串的速度遠非常人能及。
曼曼偏愛西瓜,吃的臉頰鼓鼓的。
寧長風一抬頭,淩霄竟然也在認真吃烤串了。
還不是上次那種,把肉全部用筷子順下來,這次是拿著簽子就吃。
見他們吃得這麼忘我,寧長風那一肚子馬上要出來的話,向下壓了壓。
“淩霄,你變化很大啊。”寧長風說:“竟然會吃烤串了。”
淩霄:“因為吃過烤魚了。”
烤魚?
一起釣魚,還一起烤魚?
寧長風:“和寧宿一起烤的嗎?”
淩霄點頭。
寧長風終於把話題繞過來了,“你知道寧宿是誰嗎?”
他以為淩霄會問是誰,他就可以公布寧宿是他兒子了,誰知道淩霄竟然認真思考了起來。
寧宿擼串的動作一頓,忽然緊張。
他想起來,他們在副本橋上走著時,寧宿問他閻王會不會也是他兒子,並說曼曼是他女兒時,淩霄當時說的話。
寧宿生怕他說出,他是他孩子這種話。
那他可以想象寧長風的反應了,今晚絕無安寧。
淩霄:“是擁有我的心的人。”
“噗——”
“咳咳咳咳——”
寧長風一口啤酒,一半嗆到了氣管裡,一半噴了出來,他彎著腰瘋狂地咳嗽著。
寧宿:“……”
寧長風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大聲問淩霄:“你說什麼!”
淩霄不能理解他的反應,平淡又認真地說:“擁有我心臟的人。”
在寧長風難以置信的注視下,他說:“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我的心臟丟了,在他那裡。”
記“啊對。”寧長風反應過來,大大呼了一口氣,“你說清楚啊,嚇死我了。”
心和心臟,差一個字完全不一樣了。
他就想淩霄這個在人群之外,無情無欲的高手怎麼說這種霸總土味情話了。
剛才是寧長風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候,他尷尬地拿毛巾給鬼生擦臉,“抱歉,爺爺剛才被驚嚇到了。”
寧長風問寧宿:“心臟怎麼會在你這裡?”
淩霄也轉頭看向寧宿,寧宿說:“我在副本世界裡撿到的。”
不算撒謊,隻不過是被寧長風縫進身體裡的。
寧長風:“怪不得你們去同一個副本了,淩霄是去要心臟的吧。”
寧宿點頭,“對,我會給他的。”
寧長風更放心了,沒多問這件事。
他也不繞彎子了,怕再問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直接對淩霄說:“你還記得上次在橋上,我跟你說我有兒子了吧?”
寧長風指著寧宿說:“我跟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兒子,名字你知道了,寧宿。”
淩霄:“……”
寧宿埋頭大吃。
寧長風推寧宿,“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禮貌呢,這是爸爸的朋友,你起來敬杯水叫叔叔。”
“……”
寧長風不是喜歡應酬的人,當然也不想讓兒子做什麼。
這次他這麼做是有私心的。
當了爸爸後就知道,無論給孩子多少層保護都嫌不夠。
他這樣做,是想著,淩霄在某些時刻或許能護著寧宿點。
他知道淩霄一定很厲害,不比他差。
筷子在修長的手指裡夾了許久,淩霄終於張口,“不用。”
寧長風:“用,一杯水的事,又不是喝酒。”
他看著寧宿。
寧宿:“……”
寧宿慢慢吞吞站起來,把水舉向淩霄。
一開始他覺得這事有點尷尬,可拿起水杯時,因為內心深處的“應該”,他心甘情願,因而無比自然。
他覺得,他是該給他敬一杯水。
淩霄放下筷子,抬眼看向他。
小院牆上和籬欄上爬滿盎然綠植,少年身穿簡單白t恤以綠為背景,清新怡人,桃花眼清澈漂亮,清晰地倒映著他。
剛才還是一身人間煙火氣,此時清靜得好像能看到剔透的心。
淩霄又想起,唱讚歌的少年的眼睛。
他無名指在梨木桌上動了一下,抬手接過少年手裡那杯水。
沒想到淩霄會伸手來拿,寧宿手指完全將水杯覆住,淩霄的手指落在他的指縫間,將那杯水移了過去。
指尖的指骨劃過手指內側,輕快,溫熱。
寧宿將手放到身後。
“哎?”寧長風也沒想到淩霄會把水直接接過去,轉念他又想,長久生活在副本裡的淩霄,可能不知道什麼是敬酒,以為寧宿是要把水給他喝。
也行吧。
寧長風又看向寧宿。
寧宿:“……淩叔叔。”
“……”
空氣凝滯了幾十秒。
淩霄低低應了一聲,把水喝了。
寧長風開心極了,好像一樁大事落下來了,不怎麼愛喝酒的他,一口接一口地喝。
喝了一瓶啤酒就有記點醉了。
寧宿:“……”
一杯倒的寧長風,按著淩霄的肩膀說:“淩霄,看我兒子可愛吧,你見過比我兒子更可愛的人嗎?”
寧宿:“……”
黃昏落幕,夜色初上。
淩霄掀開一眼暮色,抬眼看過來,眼尾的猩紅壓過最後一抹晚霞,又看寧長風,回答他的問題,“沒有。”
寧宿心一跳,他覺得是淩霄的心臟在跳,淩霄這個非人類可能也是一杯就醉。
寧長風:“你給我們保密啊。”
寧長風:“宿宿不能叫我爸爸,卻能在任何人麵前叫你叔叔,你是不是很開心?”
“……”
寧宿不想再聽他擱這兒王婆賣瓜了,他把寧長風推到門口,“天都黑了,你快回去吧。”
寧長風有點不想抬腳。
寧宿:“不敢走?怕你喝醉了,師社長趁機把你打敗?”
寧長風立即走了。
走了一段,他回頭,“淩霄不跟我一起走嗎?他沒地方住啊。”
寧宿:“他有地方住,住我這裡就行了。”
寧長風:“那感情好。”
他放心地離開了。
寧宿回頭,淩霄就站在他不遠處。
“住在你這裡?”他問。
寧宿:“……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這裡房間不少。
當晚淩霄就住在寧宿這裡了。
寧宿洗漱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深夜時分跑去了淩霄的房間。
在副本世界裡,爬床爬習慣了,寧宿爬到淩霄的床上並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他拽淩霄的衣角,“叔叔。”
“……”
在副本裡那張小床上,寧宿可以趴在淩霄手臂和腰腹間的空隙裡,在這張大床上更可以。
他雙臂撐在那裡,又輕聲叫他:“叔叔。”
淩霄在黑暗中虛虛捂住他的嘴,聲音低沉微啞,“彆叫叔叔。”
寧宿眨了下眼,清淺的呼吸撲在他乾燥的掌心,“在那條橋上,你不是說,我都可以是你孩子,叫叔叔就不行了?”
他知道淩霄那句話的意思。
副本世界裡很多鬼主是吸食淩霄藤的能量而誕生的,淩霄藤給予他們力量,讓他們在最悲憤痛苦的死亡中,變成掌控一方世界的鬼主。
算是獲得一種新生。
因而曼曼把淩霄當成父神一般的存在。
淩霄一定是感受到他身體裡也有他的能量,所以才說,如果要那麼說的話,他可以算是他的孩子。
可是不一樣。
寧宿一直記得,花神殿的聖女說,花神是三瓣血花,認定四瓣的是畸魔。
她隻見三瓣血花。
寧宿輕聲問:“我是不一樣的,對嗎?”
過了許久,淩霄說:“對。”
寧宿開心了,“你想感受一下你的心臟嗎?”
出了副本後,他們誰也沒提去《花奴》挖心臟的事。
寧宿想了想,換了個說法,“你想感受你的心臟在你的胸腔跳動嗎?”
淩霄很好奇:“怎麼感受?”
寧記宿:“我們心口貼心口就可以了,我們心臟的震動會通過胸腔傳遞到你那裡。”
淩霄對寧宿伸出手。
寧宿在他的攙扶下,起身調整位置,輕輕趴在他身上。
兩人的心口貼在一起。
基地長河寬闊的河麵上月光粼粼,夜風輕柔。
基地中心的玩家哭哭笑笑,傳不到郊區河邊的小院裡。
在寧靜的夜裡,心跳聲清晰地傳到耳朵裡,震入胸腔骨血裡,很難說清是平穩還是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