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蛹師緊緊皺著眉。
她高中時抽煙逃課打架,就是沒好好學習,少得可憐的高中知識,早就在畢業時還給老師了。
蠱婆盯著書桌上剛貼上的準考證,不知在想什麼。
寧宿知道他是高中時進入遊戲的,但並不清楚具體是幾年級。
淩霄食指和中指間拉著一直黑色的筆,輕輕晃動了一下,拇指按在了剛發下來的草稿紙上。
寧宿不知道這位花神大人,懂不懂什麼是三角函數。
“……”
“叮鈴鈴!——”
監考老師:“請大家做好,考試開始!”
試卷一發下來,教室裡就響起了“唰唰”的答題聲,和試卷翻來覆去的“嘩啦”聲。
幾乎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地答題,整個考場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寧宿翻了翻試卷,竟然發現非常簡單,並不是他想象中那麼難。
不知道是為了降低追趕學習進度的難度,還是為了契合副本“記憶”這一點,他們所有玩家都被分在了文科班。
相對於理科,文科有更多要記背的內容。
好的是,如果是這個難度,兩個月要考600分也不是不可能。
除非剛進副本沒幾天,並且進副本時就是高三生,一般玩家早就忘了高中時的知識。
但是他們有理解能力,有學習能力,考這種水平的文科知識,再加一門數學,兩個月600分是難,但並不是做不到。
六級副本的難度,很大一部分還分在了其他地方。
寧宿一邊想一邊答題。
第一場考的是語文,他答題速度很快,等一麵試卷做完時,忽然感覺桌子在顫。
筆尖在答題紙上劃了一道,寧宿轉頭看向他身邊的人。
那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男生,他正在發抖。
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一滴滴落在試卷上,暈開了他黑色的字跡。
他緊緊咬住蒼白的唇,還是泄出了斷斷續續的哭顫聲。
寧宿掃了一眼他的答題紙。
他已經做了不少題目了,而且做的很不錯,奇怪地卡在一道非常簡單的古詩詞填空題。
不管哪版教材都有的必背知名古詩,有上句接下句。
前麵答得那麼好,這題竟然卡住了。
一般心態好的考生,在遇到卡住的題目時,不管是簡單還是難,不管熟悉還是陌生,都應該不糾結,立即放下去做後麵的題目。
這個男生慌張了一會兒,確實開始看後麵的題目了。
寧宿很確定這一點。
因為那個男生把試卷翻了過來,開始看背麵記的題目。
可是他越看越慌張,桌子抖得越來越激烈。
試卷上滴滴答答落下大顆水珠,試卷上黑色的字在水珠中悄然變大,猙獰明顯。
不隻是額頭上的汗珠,還有眼裡的淚水。
寧宿在他眼裡看到了驚恐。
無法形容的驚恐和絕望。
男生死死地咬住唇,用力握住答題筆,筆尖紮進食指指肚,還是無法遏製身體越來越猛烈的顫抖。
一道絕望的哭聲還是從他嘴裡溢出來,比剛才響多了。
幾個老師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有兩個皺了皺眉,當即走了過來。
考場裡其他考生都在爭分奪秒地答題,很多玩家卻在暗中觀察,悄悄把注意力移到了這邊。
這個副本是六級副本,並不簡單,是危險等級很高的副本。
但是一進副本,和那些同等級副本相比,卻是一個很平和的場景,沒有一進來就是死一半的血腥設置。
校園確實平和。
但這校園又處處透著令人不安的詭異。
像是校園裡那個背單詞的女生,以及考場裡驚恐的男生。
他們不放過任何異常,試圖找出這個副本隱藏在焦慮與平和下的暗礁規則。
兩個老師原本是皺著眉頭過來的,在看到男生桌子左上角的準考證後,眉頭立即鬆開了,臉上帶上了笑。
“是王智秋啊,是不是上次年級第三全市第三的成績讓你壓力太大了?”
那個接他們的老師果然沒說錯,在青儀中學,隻要學習好,老師會滿足各種需求。
“王同學這兩年半以來的刻苦,每個老師都是看在眼裡的,我好幾次看到王同學學習到深夜。”
“對,緩一緩再答題,沒事的。”
兩個老師不顧打擾其他同學,安慰了王智秋一會兒。
另一個老師走過來,疑惑地問:“真的隻是壓力大導致的緊張嗎?”
寧宿感覺到課桌下,王智秋顫抖得更厲害了。
他自始至終沒抬頭,脊背彎得很誇張,把整個試卷都遮住了,手移到課桌下緊緊攥住校褲。
“是、是的,我先寫、寫作文緩緩。”
三個老師見他開始寫作文,這才離開。
他一開始確實在寫作文,因為手指控製不住的顫抖,每個字都寫到了作文格子外。
試卷上滴落的水珠越來越多,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那隻手寫著寫著停住了。
連作文也卡住了。
寧宿視線從他的答題紙上,移到他的臉上。
他的臉上跟剛洗過一樣,濕漉漉的,蒼白得可怕,腮幫子上的肌肉都在顫抖。
眼睛盯著試卷驚恐得睜大,絕望得立即要哭出來。
此時他已經不是顫抖了,而是在抽搐。
攥著答題筆的手越來越用力,鮮血侵染了原本就濕漉漉的答題紙。
終於,他控製不住,拿著筆在作文答題紙上瘋記狂圖畫。
“唰唰唰——刺啦!——”
“哈哈哈!嗚嗚啊——”
答題紙在他瘋狂用力的圖畫下,被筆尖刺啦劃破好幾道,他又哭又笑,絕望地大叫。
考場裡的老師忙跑過來,教官也拿著電棍衝過來。
“王智秋快停下!”
“王智秋你怎麼了?”
主監考要扯奪他的試卷,看似已經瘋癲的王智秋,立即察覺到了,他死也不交出自己的答題紙,更瘋狂地撕扯自己的答題紙。
幾個老師一起,還是從他手裡奪走幾塊答題紙,他們拚湊一看,立即察覺到王智秋剛才在隱藏什麼,“他不是壓力造成的緊張!”
教官一聽,立即上前把他的雙手彆在背後,向考場外拖。
“放開我!我是年級第三!”
“我能考700分!我都會!”
“年級第三,放……”
“滋——”
瘋狂大喊的王智秋,被教官一電棍電暈。
喊聲消失那一刻,考場出奇的安靜。
王智秋挺屍被教官拖拽出去的聲音,因而格外清晰。
聲音經過考場門口,一直延續到考場外幽長的走廊,越來越遠,持續很久才消失。
考場內依然很安靜。
玩家們注意到,原生世界的學生頭都沒抬一下,沒有停筆地快速答題,好像這種事見過很多次。
但是他們中,有不少人開始顫抖,額頭冒汗。
這個炎熱的夏季,教室裡悶得喘不過氣,空氣裡有種讓人暈厥的因子。
沒多久,不知哪個教室裡又被拖走一個考生,經過他們考場。
一整場考試,走廊裡時不時響起這種拖拽聲。一抬頭可能就會看到,一雙從門口經過的腳,在地上拖行漸遠。
第一場考試一結束,考場裡好幾多玩家立即跑到寧宿這邊,問他更細節的東西。
寧宿把他看到的講了一遍。
人蛹師說:“太不正常了。”
是不正常。
王智秋是青儀中學年級第三,也是全市第三,毋庸置疑,是頂尖的學生。
前麵他的答題紙上的也說明了這一點,答得非常好。
後麵全部卡住了,隻是因為壓力大造成的緊張嗎?
再緊張,作文總是能寫下去的吧?
不正常。
他驚恐的程度也不正常。
不少玩家都注意到了,王智秋的答題紙已經被汗水和淚水完全浸透。
也看到了他的顫抖,他的驚恐和絕望。
那驚恐就像是在試卷上看到了世上最恐怖又無力的東西,最後又被恐怖和絕望逼瘋。
這恐怖能傳染。
玩家們心裡一陣發毛。
就在同一間考場裡,就在光天白日之下,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驚恐?
同一間教室裡的他們沒察覺到任何痕跡,就連坐在他身邊的寧宿也不知道。
“會不會是因為他太緊張了,青儀中學這麼看重學生學習成績,無形中就營造出了成績就是學生的命的氛圍。”
“記是啊,他是年級第三,之前一直享受年級第三帶來的榮譽與優待,隻要兩道題做不出來,可能就不是前十了,受不了這種落差。”
“撕試卷確實是無法接受考試失敗的表現。”
蠱婆:“你們沒聽到監考說嗎,他不是因壓力緊張才變成那樣的。”
一句話打破了幾個玩家所有的自我安慰。
氣氛更加凝重。
從進校門開始,背單詞的女生,考場被嚇瘋的男生,接連被拖出去的考生。
越想越覺得,他們身處的這個學校,有無形的恐怖之物,在操控著這一切,無形地貼近了他們。
原來,沒有實實在在,能看到的死亡,也會讓人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