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好幾個趴著睡覺的玩家都抬起了頭。
魯越無奈地說:“你喊那麼大聲乾嘛?”
周相摸了摸腦袋走到魯越對麵坐下,“我睡會兒。”
他趴在桌上頭麵向魯越,睜著眼看著他。
魯越笑道:“你看我做什麼?睡啊。”
周相笑了笑,半邊臉埋在胳膊中,看著他慢慢合上了眼。
那一刻餐廳特彆安靜,光影裡的浮塵慢慢飄蕩。
“咕咚——”
寧宿一愣。
他抬頭看到師天姝的筆尖忽地停住了,在白色的草稿紙上落下一個節點,原本要寫的“x”隻寫出一個“y”。
寧宿緊緊握住筆。
師天姝不動聲色地繼續做完那道題,推給寧宿看:“你看,是這樣的嗎?”
寧宿抿了下唇,拿過她的題集看,“對,就到這裡吧,晚上下課我再給您輔導。”
他低頭翻看著師天姝的題集,不甘越來越濃烈。
師天姝進副本前,數學隻有初中水平,這才兩天,她掌握至少高一上學期的內容了。
她隻要一周就能從未年級倒數100名中跳出來。
隻需要一周……
師天姝看了他一眼,說:“好。”
她轉頭看向餐廳窗外的方向,說:“我試試吧,晚上下晚自習後,我們玩家聚一聚。”
回去的路上,寧長風把寧宿拽到教學樓旁的樹下,問他:“師天姝她,是不是?”
他看出來了,寧宿便也沒隱藏,點了下頭。
兩個人沉默地站在梧桐樹下。
下午的課快要開始了,很多學生匆匆跑向教室。
校園課前最後的熱鬨聲音,沒能傳到他們耳朵裡。
寧宿說:“她會像那幾個玩家那樣嗎?”
高玩在基地有特殊待遇,這是全基地都知道的了。
寧宿還記得寧長風在《花奴》副本說過,他沒那麼容易死。
那師天姝呢?
寧長風:“我猜測她失憶的過程會比普通玩家慢,你可以把這理解成係統的照顧,也可以當成高玩身體各項素質比普通玩家更強。”
寧長風拍著他的肩膀說:“彆擔心,一定有辦法的。”
“我們在《花奴》副本裡,一開始也以為顏值決定了玩家的生死,從一進副本就注定了哪些玩家會死,後麵不也出了個方琦打開了另一條生路,證明身體素質高,血管強健的玩家也能活嗎,這個副本一定也還有生路。”
寧宿點頭,“是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寧長風:“這次我們一起保護她。”
寧宿拍了一下他伸出的手,“走吧,再不進教室,我們也得去小黑屋寫檢討了。”
寧長風:“……”
寧宿拽了一把茫然站在教學樓門口的周相,帶他向教室走。
下午的課上,周相一直垂著頭。
他麵前壘起了高高的課本,看不清他具體在做什麼,大概能看出是在寫字。
晚飯時間隻有一個小時,來不及說什麼,疲憊一天的大家匆匆吃了飯就向教室走,直到下了晚自習才有機會。
記
青儀中學晚自習到晚上十點半,但對於高三生來說,顯然這個時間點回去睡覺太早了。
晚自習結束後,教室依然開著,除此以外還有圖書館自習室和宿舍裡的自習室可以用。
吉澤明等人占了一個圖書館的自習室,下晚自習後,很多接到通知的玩家向那裡趕。
寧宿他們剛從教室走出來時,撞到了永冥社團的人。
人蛹師看著寧宿,忽然走到他身邊,“你是不是認識薇薇?”
寧宿愣了一下。
薇薇是人蛹師妹妹的名字,妹妹死後她就用這個名字活在遊戲裡。
人蛹師自顧自笑了起來,“我知道,你認識,你一定認識。”
不知道是不是失憶過程中的後遺症,她的記憶出現了混亂。
周相在筆記本裡寫著,失憶是從記得最淺最不重要的開始,心裡最重要的會記到最後。
就像他記憶裡的魯越。
就像人蛹師血薇記憶裡的妹妹薇薇。
寧宿還沒回答,她就已經被蠱婆帶走了。
她恍惚了一下,又回頭看向寧宿,接著看向淩霄。
深夜校園路上,路燈昏黃。
她再次勾著紫紅的唇笑起來,嗜血的感覺少了很多,不像是噬殺的人蛹師,隻像一個叛逆惡劣的中學生。
他們趕到自習室時,很多玩家已經到了。
不少玩家手裡還拿著單詞本和語文課本。
大多數玩家態度很不好,什麼都沒拿的玩家看到正在學習的玩家,更加煩躁。
“把我們叫來做什麼啊?不知道時間多珍貴嗎?”
“是啊,這會兒都能背一個單元的英語詞彙,幾段課文了,煩死了!”
“師天姝叫我們來,她自己還不來,浪費我們的學習時間她的排名就能上去了嗎?”
不用老師耳提麵命,現在玩家們都把學習當成了命。
他們爭分奪秒地學習,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在高考考到600分,這是他們能看到的唯一生路。
誰耽誤他們時間,就是在要他們的命。
寧長風:“拉倒吧,就你們這樣的,這兩個月往死裡學,也考不到600分。”
“……”
能看出那幾個玩家氣得不輕,但他們還是忍著沒敢跟寧長風嗆。
就在這時,師天姝進來了。
周相在察覺到失憶四五個小時,就開始忘記知識性記憶,六七個小時開始忘掉進入副本前後的事。
距離中午寧宿聽到“咕咚”聲,已經過去了近九個小時。
師天姝麵色平靜地站在自習室最前麵,說:“這是我們進入副本的第三天晚上,已經有四個玩家被學校老師發現失憶拖走了。”
“目前,還有好幾個玩家處於失憶的過程中,包括我。”
剛要嚷嚷的玩家一愣。
說著她卡了一下。
她將雙手移到身後,繼續說:“這應該和去小黑屋的次數有關,去一次就有十來個玩家出現失憶跡記象了,去兩次三次更多次出現失憶的概率會更高。”
很多玩家都意識到了形勢的嚴峻。
假設第一次進小黑屋有十個玩家失憶,那第二次進小黑屋失憶的一定會更多。
而在高考前,還有八次摸底考試。
玩家們一個個麵色凝重,尤其是在倒數100名裡的玩家。
“所以,我們得拚了命地學,早點考出倒數100名。”
“那我們還在這裡做什麼?”
“師社長,你專門叫我們來就是為了嚇唬我們嗎?”
師天姝:“我叫大家來,是想請沒有失憶的玩家,幫我們這些失憶的玩家,以及以後失憶的玩家打掩護,不要被學校老師發現被拖走。”
有失憶跡象的玩家們一愣,一時心裡五味雜陳。
真正察覺到失憶才知道,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尤其是在這個副本裡,失憶等同於死亡。
記憶每被吞食一點,就像是生命急速流逝一大截。
這種恐慌更甚於體內鮮血的不斷流失。
他們都看到,或者聽玩家們繪聲繪色地講過,那四個玩家被抽打拖走的場景。
那是他們最終宣告死亡,至少是宣告作為人的終結。
怎麼可能不怕呢。
可是他們能有什麼辦法呢。
其他玩家都在爭分奪秒地拚命學習,他們隻能在逐漸失去作為人的記憶中癡傻、死亡。
“憑什麼!”立即有人站起來反對,“我們都自顧不暇了,還管你們這些失憶要死的人?”
“說句不好聽的,你們這些人一旦有失憶跡象,就不可能再考600分,就注定是要死的人,就不要礙事,安靜去死吧,彆打擾我們學習啊!”
“我們分心考不了600分也得死啊,難道你們要死了,還要拖著我們?”
石鶴站起來說:“失憶會失去知識技能性記憶吧,師社長你真可笑,你現在一個失憶到可能連一加一等於幾都不知道的人,還想像以前一樣命令領導我們?你以為……”
“啪!”
石鶴話沒說完,一盒牛奶又快又重地砸到了他臉上。
快得根本看不到從哪裡而來。
重到砸到他臉上盒子就炸裂,牛奶噴濺他一臉,從他頭發上臉上流到襯衫上、黑校褲上。
最近一直被追捧的石鶴哪有這麼狼狽過。
他頂著一臉稀稀落落的牛奶,憤怒猙獰地問:“誰?”
沒有人回答他。
剛才憤怒激昂的反對聲停了一下。
師天姝趁著此時的安靜,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幫我們掩護,我們每周去參加考試,占著年級倒數100的位置。”
“隻要多一個失憶的玩家占在倒數100名裡,就少一個完好的玩家進小黑屋。”
剛才吵吵鬨鬨的玩家全都愣了。
100個玩家中,78個在年級倒數100名裡之外,除了石鶴、寧宿、寧長風和蠱婆四個玩家排名很靠前,剩下的大多數也在100名邊緣。
這很正常,在好多個恐怖世界不知道掙紮多久,各個年齡段都有的玩家,來高三考試,怎麼考得過專注於學習,已經在青儀埋頭苦讀近三年的備考生。記
他們都很危險,處在進小黑屋的邊緣。
所以,確實有一個失憶的玩家在倒數100名中堅定地站著,就是把一個玩家從小黑屋的邊緣推出去。
自習室一片沉默的安靜。
在安靜之中,很多玩家想到自己剛才大吼著要失憶玩家去死的樣子。
他們現在才意識到,那時發出的惡意有多可怕,對在失憶的恐慌和孤獨中的玩家來說。
人性的惡劣和自私在他們的聲音和表情中,表現得淋漓儘致。
有失憶跡象,或者在失憶中的幾個玩家,都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垂著頭。
寧宿看向一直垂著頭的周相。
在中午吃飯時,周相叮囑魯越一定要好好學習,因為魯越和倒數第100名隻差6分,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