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能清楚察覺到胤禛身上散發的冷意,隻是他一直隱忍沒發,不知道以後爆發了會不會砍掉她的頭。
這時她又無比懷念她禦前巴圖魯那副字,小心翼翼偷瞄了他一眼,拿起勺子舀著燕窩粥慢慢吃起來。
燕窩粥放了糖甜甜的,在嘴裡蔓延開來,雲瑤卻無端覺得著甜到發苦。她想起鄉下百姓家裡養的豬,過年前要宰殺之前,總會抓緊時機多喂一些,養肥了才好殺了吃肉。
雲瑤感到她如今就是那條被養著的豬,默默吃完粥,胃裡沉甸甸的又有些不舒服,她強壓下惡心,勉強笑道:“爺,時辰已不早了,你明天還要早起上朝,回去早些歇著吧,妾身等藥熬好之後,吃完也去睡了。”
胤禛冷冷盯了她半晌,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原來你真是不願意跟了我,汗阿瑪的旨意你不敢違抗,讓你難受得都肝氣淤積了,當真是苦了你!
既然你如此不情願,我也不是那等強人所難之人,你好生歇著吧,我回前院去了。”
雲瑤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顧不得胤禛,擠過他衝出正屋大門,扶著欄杆一陣狂吐,直吐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帕子遞到她麵前,她也沒管是誰,伸手接過來擦了臉。
她扶著欄杆又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直起身,發現胤禛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旁邊,手掌輕輕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神色中是掩飾不住的擔憂,“進去歇著吧。”
墨菊在外候著,見雲瑤嘔吐時就機靈去倒了清水來,正要遞過去伺候她漱口,這時聽到胤禛的話忙上前要扶雲瑤,他沉下臉喝道:“下去!”
雲瑤見他將火發在了墨菊身上,隻扯了扯嘴角,接過墨菊手上的清水漱了漱口,猶覺著頭暈眼花,腿腳發虛,怕再惹了他便沒有拒絕,由他攬著她回了臥房,脫了外衫半倚靠在炕稍歇著。
胤禛站在炕前,靜默了半晌後道:“你無需如此緊張,等下把藥吃了好好歇著,也不用早起去正院請安了,我會差人給福晉說一聲。”
雲瑤呆住,她壓根兒沒想到,還要早起去給正室請安之事,既然胤禛這樣說,她才不會為了勞什子的賢惠懂事,沒事早起自找苦吃。
她覷著胤禛黑臉,乖乖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歡呼雀躍起來,他這等人自是君子一諾,說不強她所難,肯定就不會再來管她。
開心之餘,雲瑤又有些後悔,先前得她可把李格格得罪狠了,要是她被放出來以後,再發瘋咬人怎麼辦?
李格格還不算最可怕的,主要是胤禛這一番動作,福晉肯定隻會把帳算到她頭上。福晉管著家,一聲令下,隨便克扣點吃食什麼的,她就隻能乾瞪眼。
胤禛轉身離開,雲瑤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嘴裡哎了一聲。他停住腳步回過頭,眼中不知道是燭光還是什麼,她隻瞧見閃閃亮亮的,聽他聲音仿佛含著無儘誘惑:“你叫我嗎?”
雲瑤聽得頭皮直發麻,橫下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氣道:“爺,皇上賜給妾身的那副字呢?”
胤禛眼中的光散去,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額頭的青筋都冒了起來,上前幾步走到炕邊,雲瑤以為他要揍她,唬得嗖一下滑進被窩,拉開被子蒙住了頭。
“爺怎麼會跟女人動手!”雲瑤緊緊拽著的被子一下被掀開,她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去看他,不期然看到他湊近的臉,這下她雙眼瞪得滾圓,驚恐不已。
“你給我死了這條心,你生是爺的人,死了也是爺的鬼!”
胤禛嘴裡的熱意噴了雲瑤一臉,她抬手想去擋,被他順手拽著握在了手中,“女巴圖魯,光有一身蠻力,那是莽夫!”
雲瑤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卻握住不放,兩人互相來回較勁,她乾笑道:“爺才是巴圖魯,不不不,是智多星加上巴圖魯,妾身認輸,爺可以放手了嗎?”
胤禛目光沉沉,終是放過了她,大步走了出去。
墨菊也捧著藥碗走了進屋,走到炕前道:“格格,藥好了,奴婢試過,不冷不熱剛剛好,奴婢喂你喝了吧。”
雲瑤坐起身,伸手接過藥碗,微笑著道:“不用,我自己吃就好。”她才低頭喝了一口,就聽到屋外一陣嘩啦巨響,嚇得她手一抖,差點把藥碗都摔了。
“怎麼回事?”雲瑤忙讓墨菊出去看,自己也披上外衫,下炕提著鞋走了出去,見胤禛背著手站著,隻那挺直瘦削的背影,就讓人懼意頓生。
原本養著睡蓮的圓缸,傾倒碎裂在地,水流了滿院子,金魚在青石地麵上偶爾彈跳蹦躂。
雲瑤看著石階上的那條金魚,頓時明白了過來,世人講究個吉利,她才進府,圓缸裡就死了金魚,胤禛定是覺著晦氣了。
他眼中淬著冷意,厲色道:“蘇培盛,把院子裡的人都叫來!”
院子伺候的幾人很快到了,連著墨菊,皆大氣不敢出跪在了地上。胤禛掃了一眼,“是誰負責看管圓缸裡的金魚?”
他聲音不高不低,聽到後卻令人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兩個粗使小丫鬟重重磕了個頭,顫著聲先後回道:“回爺,是長福送來以後,就由奴婢負責喂養看管,先前奴婢喂的時候,見都還遊得歡快,奴婢實在不知為何突然金魚就沒了。”
跑腿的小太監長福慌忙磕了個頭道:“回爺,是奴才從府裡領了金魚,再交到花兒手裡,奴才交的時候,金魚也還好好的,奴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胤禛冷然道:“既然都互相推脫,聽起來金魚死了你們都沒半點子責任,連條魚都看不好,留著你們還有何用,都拖下去給我打,打死為止!”
地上跪著的人嚇得簌簌發抖,不斷磕著頭求饒。雲瑤心裡說不出的難過,也覺得諷刺至極。
以前她與魏珠差點為了幾隻蝦喪了命,現在這些人又要為了一條魚喪了命。她心如明鏡,做奴才的哪裡有自己的主意,都是上麵的主子吩咐下來,他們按照上意去辦事而已。
出了事倒黴的是聽命辦事的下人,始作俑者卻半點責任都不用負。雲瑤不會聖母心泛濫,除了感念自身,亦覺著這幾人的命,怎麼都比條魚貴重些。
雲瑤上前兩步,輕輕拉了拉胤禛的衣袖。他側頭看著她,眉頭微蹙,“你彆管,進去歇著吧,這些狗奴才當差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留著也無用。”
她揚起笑臉,細聲細氣地道:“見血也晦氣呀,爺就饒了他們這一次吧。”
胤禛凝視了她半晌,終是轉過頭沉聲道:“既然你們的主子好心為你們求情,這次就饒了你們一條狗命,滾出去一人領十板子,若是下次再不用心當差,爺拆了你們的骨頭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