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洗簌之後冷靜了許多,她雖然還是怕死,卻也沒有那麼怕了。反正她的腦袋不過是寄放在自己頭上,紫禁城到處都是主子,到處都是規矩,大不敬的事情多如牛毛。
八旗內務府三旗秀女進宮做宮女的,到了三十歲能放出宮,雲瑤不在此例,就算她走了大運能出去,在紫禁城還得呆十四年,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在宮裡活得長久才是奇事。
她將梁九功的罵當耳邊風,真是說得好聽,什麼墳前擺些蝦祭奠,他們這些人死了不過扔在亂葬崗,哪裡來的墳!
雲瑤悶聲不響,抱著英勇就義的心態走進屋,與魏珠恭敬地跪下來磕頭,康熙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坐在禦案後一言不發喝茶,屋裡安靜得詭異,隻茶蓋與杯子偶爾碰觸的清脆聲。
她趴在冰涼的青石地麵上,那一聲聲像是砸在她心頭,讓她原本臨時拚湊起來的骨氣與勇氣瞬時消失得一乾二淨,哭得稀裡嘩啦,淒淒慘慘地道:“皇上饒命,不要砍奴才的頭啊!”
雲瑤已經套上了外衣,下床點亮了燈,打開門提了水桶進來,試了試水溫後笑著道:“送來的水不冷不熱正合適,先去洗簌吧。”
屋子狹窄,裡麵擺了兩張床一張桌子兩個凳子,貼牆放著個木櫃子,再隔開小小的一塊做恭房,其他雜物就隻能塞在床底。就算每過一段時間就得拿出來透透氣,聞起來還總是有股濃濃的黴味。
吉祥越扇越熱,隻得放下扇子下了床,她捂著肚子道:“我先去恭房。”
雲瑤已習慣吉祥每天醒來就得先去出恭,分了她一半水,側身讓開她提去恭房,自己則靠在門後擰著帕子擦洗。
隔著簾子傳出來了淅淅瀝瀝的水聲,隨後屋子裡彌漫開來淡淡的臭味。雲瑤怕身上有異味衝撞了主子,趕緊換上了身乾爽的中衣後,又將門拉開道縫好透透氣。
吉祥從恭房出來,換雲瑤進去解決了拉撒問題,這下屋子裡的氣味更濃,她憋著氣把恭桶提出來放在門邊,等著小蘇拉來收走。
吉祥也手腳麻利,把洗簌的臟水全部倒到桶裡提了出來,順手拿起早送來的食盒進屋。
“今天餑餑裡總算沒了榆錢,還有山藥粥呢。”吉祥拿奶餑餑就著粥吃得滿心歡喜,轉頭還招呼著雲瑤:“快來吃吧,等下遲到了又得挨訓。”
雲瑤望著遠方依然黑漆漆的天空,心裡已經淚流成河。
好想能單獨住進寬敞的房間,好想洗個痛快澡,好想不用每天就著屎尿味吃飯!
就算再臭,雲瑤還是得捏著鼻子,抓緊時間去吃早飯,宮裡每天吃兩餐,早飯午飯,加上晚上的一頓點心。
主子的點心花樣多,宮女太監翻來覆去就那麼幾樣,不是豌豆黃就是沙琪瑪,她早吃得想吐,晚上隻吃了幾口,肚子早就餓了。
雲瑤滿臉的苦大仇深,用上墳的心情吃完飯,又再次漱完口,與吉祥彼此聞了聞嘴裡有無異味,再互相檢查了儀容後一起出了門,結伴同去乾清宮當差。
吉祥在茶水房管看爐火,雲瑤則在茶葉房當差,兩人同屬禦茶房,卻都不算是禦前近身伺候的人。
到了乾清宮之後,兩人就各自分開忙碌起來,康熙每天早上卯時初起床,起來洗簌時會用茶水漱口,禦前伺候的人在他起床前備好一應洗簌用品。
魏珠來各處走動了一圈,提點著道:“都用些心,可彆出了岔子。”
他敲了敲櫃台,雲瑤正低著頭核對茶葉數量,忙抬起頭來露出個甜甜的笑容:“諳達可有什麼吩咐?”
雲瑤今年不過年方十五歲,正是新鮮水靈的年紀,皮膚又白,一笑臉上梨渦蕩漾,杏核大眼彎彎似月牙,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
加上她性情寬和,從不爭著在主子麵前露臉出頭,在宮裡人緣極好,魏珠也樂得多提點她幾句:“這次送來的碧螺春,皇上吃後誇讚了幾句,你下次再去內務府領的時候,記著多領些。明前明後的可得認清楚了,彆被那幫孫子糊弄了去。”
雲瑤極為佩服魏珠,比她才大三歲,已經混到了禦前的二總管,是大總管梁九功跟前最為得力的助手。
她前輩子知道的清史有限,最多知道誰做了皇帝,拜清宮劇所賜,認識了幾個清朝有名的後妃,也聽過大名鼎鼎的李德全蘇培盛。
可穿到這裡後,根本沒有李德全這麼個人,她還以為自己穿錯了地方。
至於梁九功魏珠結局如何,哪一年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完全一頭霧水,沒有穿越女知曉未來運籌帷幄的本事,基本等於穿越了個寂寞。
雲瑤原身在年幼時就被賣到了宮裡,依著宮規宮女到了三十歲就可以放出宮,可她不知道家在哪裡,家裡還有沒有家人,家人賣了她一次還會不會再賣一次。
出宮之後除了嫁人,或者去尋個教養嬤嬤的差使,也沒有彆的出路,這樣還不如留在宮裡養老。
再加上雲瑤本身就是鹹魚性格,既然有了終生鐵飯碗,她根本沒想過要出人頭地。
阿哥們從小接受專業教育,娘娘們心眼比藕還要多,又有天然身份優勢,與他們去玩政鬥宮鬥,那是嫌棄自己死得不夠早。
雲瑤唯一羨慕的魏珠的地方,是他有單獨的院子。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不過是能混到個管事姑姑,有單獨的房間就滿足了。
她在櫃台後福了福,笑吟吟地道:“諳達提醒得正是時候,碧螺春恰好快沒了,我正想著尋個空閒去領呢。”
魏珠沉吟了下,說道:“趁著皇上午歇的時候去領回來吧,可彆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