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看上去黑瘦了些,板著臉神情冷然。福晉幾乎小跑著跟在他身後,停下來後胸脯還在不斷起伏喘著粗氣。
雲瑤上前福身見禮,胤禛深深打量了她幾眼,抬手讓她起身。福晉眼神轉了幾轉,在她身上屋子裡掠過,說不出的複雜。
“瞧雲妹妹這幅模樣,可見這些日子過得還不錯,看來住在爺的院子裡,有了爺的保佑,這病一下就好了起來。”
雲瑤忙又福了福身,“都全靠爺心善,這都是妾身的福氣。”
胤禛悶聲用力扇著扇子,不耐煩斜了一眼福晉,她似乎還要說什麼,神色訕訕忙住了口。這時姚姑姑與長興打來了水,他一語不發進了洗漱間去洗漱。
福晉留在正屋裡,尷尬在臉上一閃而已,隨即青紅交加,難看至極。
現在正院雲瑤在此暫時住著,她就算是嫡妻,沒有胤禛的開口,也無法在這裡洗漱。
再說洗漱間現在算是由雲瑤與胤禛在用,這種地方她進去,總是說不出的滋味。
胤禛自有蘇培盛伺候,姚姑姑又擰了帕子來,恭恭敬敬遞給福晉。她冷冷看著帕子好一陣,才伸手接了過去。
雲瑤眼眼觀鼻鼻觀心,隻規規矩矩站立一旁。福晉囫圇擦拭之後,便坐著吃茶。隻聽她的呼吸越來越重,手裡的茶杯蓋刮著茶杯,叮叮當當直響。
胤禛很快走了出來,他重新換過了一身乾爽衣衫,人也看上去隨和了些,出聲道:“走吧,先去看看宋氏。”
福晉呼一下站起來,越過雲瑤跟了上去,帶起的熱風與汗味撲在她臉上,讓她連忙屏住了呼吸。
她不緊不慢跟在後麵,看著福晉背心衣衫都被汗濕透,緊緊貼在身上,不由得深深歎息。
她這是何必呢?
宋住的院子,格局比正院與雲瑤的“萬方安和”都要小一些,不過是中規中矩的四合院。院子角落裡擺著些花盆,裡麵種著的梔子花在太陽下曬得有些焉,白花瓣卷起來微微泛黃,還有細小的蟲在上麵爬來爬去。
綠竹在門口候著,見到幾人前來,忙上前幾步福身見禮,眼眶一紅正要哭時,胤禛連看也未看她,大步進了屋。福晉隻瞄了她一眼也緊跟著走了進去,雲瑤神色平靜走在了最後。
才一進到宋臥房裡,雲瑤就覺得眼前一黑,接著差點兒沒被直接熏死。她用儘力氣才定住了神,抬眼望去,裡麵門窗緊閉密不透風,香爐裡燃著香,夾在著藥味與酸臭味交織在一起。福晉已經拿起帕子裝著拭汗,順便捂住了口鼻。
胤禛眉頭緊擰,四下打量之後沒有說話。宋臉色蠟黃,病懨懨半靠在炕上,見到他掙紮著要下床見禮,他抬手道:“你病著就不用管這些虛禮。大夫說你因何而病,現在可覺得好了些?”
綠竹忙上前扶住宋,她重又躺了回去,看了幾眼旁邊立著的雲瑤,半晌後垂下頭,神色淒苦,“爺,都是妾身自己不爭氣,身子弱。雲妹妹也是好心,她抓了蝦送進廚房裡,也不忘送給妾身嘗嘗。隻是......,”
宋嚶嚶哭泣起來,抬頭淚眼朦朧望向胤禛,哀哀地道:“爺,妾身對不起你啊!妾身...妾身被外男看了去,妾身這點子病不算得什麼,隻恨不得沒當場病死。妾身本沒臉見你,可妾身想著爺,想再見見爺一麵……”
說完,宋掀開被褥翻身下床,軟著腿跌跌撞撞往屋柱子邊奔去,綠竹大哭著追上去抱住她,“你彆做傻事啊!”
胤禛臉黑沉如墨,看著抱成一團拉扯的主仆兩人,厲聲道:“扶她上炕歇著,不過些許小事尋死尋活作甚!”
屋子裡氣息太難聞,雲瑤隻敢憋著小口小口呼吸。宋這般說法作態,她心中的邪火又開始亂竄,死死掐住手心才強忍住了。
宋痛哭著,被綠竹拖抱回了炕上。福晉看向雲瑤,冷冷道:“雲妹妹,宋妹妹先前差人來說,她起初是受了外男驚嚇。爺將差使交給你,你就要負起看管之責。
再說宋妹妹不比你,她身子本來就弱,又恪守婦道,有那性子烈的,隻怕扯了跟繩子單場就吊死了。”
雲瑤努力壓抑的火氣,這時再也壓不住,破天而出。她屏住呼吸,幾個箭步上前爬上矮塌,猛地伸手推開窗戶,伸出頭去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又砰一聲合上了。
福晉臉色更難看了,怒道:“雲妹妹,你不是不知道宋妹妹還病著不能見風,你這樣不管不顧開窗,豈不是要宋妹妹病情更加嚴重!”
雲瑤臉上浮起嘲諷的笑,“福晉說得是,宋就是那豆腐做的,不能見風也不能見人。自從宋住進莊子的日次起,外男就開始進來做工,宋可是天天出來散步見風,也沒有見風把她刮走,沒見外男吃了她!”
屋子裡霎時沉靜了下來。
宋愣了會,很快就哭道:“雲妹妹何必這樣說,我又沒有說是你的錯。都是我自己的錯,是我自己想著好早點養好病,早點能伺候爺。我是聽了大夫的話,才每天出來在莊子上走動片刻啊。”
雲瑤嗤笑一聲,冷冷盯著宋,連珠炮地道:“你當誰傻呢,你這話裡話外都是我的錯,是我修建洗漱間的錯,是我的蝦害了你。
宋,我與你無冤無仇,連話都沒有說幾句,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大家都是,你哪點值得我出手?
還有,我的蝦可沒有要給你吃,你彆自作多情!我辛辛苦苦撈的蝦,更不是你的下人,憑什麼給你吃,憑你會裝無辜,憑你臉大?
再說蝦送來,你又不是三五歲的年紀,自己能不能吃還不知道?你偏偏就貪嘴吃了,吃了偏偏還病倒了,偏偏病倒前還被外男嚇住了。
這一長串的巧合,哎喲你還真是倒黴,像你這麼黴運纏身的人,我覺著啊,你以後還是離遠點,彆近爺的身了,沒得把黴運帶給了爺!”
宋羞愧欲死,已經哭得快透不過氣來,綠竹也抱著她一起哭,不斷祈求道:“雲,求求你彆說了,放過吧,她身子不好,再這樣下去就沒命了呀!”
胤禛聽得直皺眉,看著雲瑤氣鼓鼓的模樣,瞪著她道:“雲氏,你少說幾句!”
福晉誇張得手腳亂舞,仿佛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尖聲道:“反了反了,想不到雲妹妹竟然這般沒規矩!宋妹妹你可彆難過,有爺給你做主呢!快來人去傳大夫,快去!”
屋子裡亂了起來,雲瑤眼中猶帶著火,看著忙成一團的下人,她隻覺得煩躁不已,看著福晉認真地道:“福晉,咱們都是女人,人說心中有佛,眼裡看去的都是佛。心中有鬼,看出去的都是鬼。
我天天與師傅們商議,也沒見少一塊肉。他們都是正經靠著手藝吃飯的人,忙著賺銀子養家糊口,哪有空來看你。旗人還在關外時,無論男女都能騎馬射箭,女子半點可不輸給男人!
隻可惜,後人養尊處優,倒養回去了,女人居然還自發給自己立起了貞節牌坊,我看都是吃飽了撐的!”
福晉瞪大眼,氣得捂住胸口幾乎連呼吸都困難,搖搖欲墜快要昏過去。
胤禛見狀,冷著臉,乾脆上前一把扯起雲瑤的胳膊,將她用力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