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四哥囑咐我,他怕你擔心,讓我不要跟你透露他生病的事,說是等病好之後才來見你。可是四哥都病成那樣了,雲格格,你還是去看看吧。”
雲瑤心情十分複雜,她知道胤禛不會真正有事,但是這一場大病,他肯定會吃足了苦頭。
她離開府裡已經足足十三年,如今又要重新踏回去,她實在是不知怎麼麵對那座府邸。
皇太後看了雲瑤一眼,笑著對十三說道:“好好好,你下去吧,哀家讓雲丫頭收拾收拾,明兒個就回府去。”
十三一喜,忙不迭告退了。皇太後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雲瑤的手背說道:“雲丫頭啊,哀家知道你為難。可人生在世,總得有些抹不下的麵子。就算是哀家,也得遵守著一些規矩禮法,哪能有真正的自在隨心呢。
老四如今病成這樣,他又是為了老百姓防治洪水,你都不回去瞧瞧,就跟哀家當年沒有去探望太皇太後一樣,若是被人說起來,你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再說老四去年照顧了你,你回去照顧照顧他,也算是還了他這份恩情。”
雲瑤默默點了點頭,說道:“太後娘娘,奴才都懂得,貝勒爺生病,奴才也替他擔憂。可回去了以後,實在不知該怎麼自處。”
皇太後笑了起來:“你隻管伺疾,其他的丟給老四去操心。等老四病一好轉,你就遞個消息回來。哀家老了,身體常年這裡病著,那裡痛著,急著需要你回來身邊伺候呢。”
雲瑤心裡一暖,忙說道:“太後娘娘真是,知道你為奴才著想,可哪有說自己不好的。你一定得長命百歲,奴才還得跟著你養老呢。”
皇太後笑道:“你放心吧,哀家保管活得比那千年的龜還要長壽。這次回去,你把大妮也帶上,眼前虧不能吃,有事哀家再給你撐腰......”
慈寧宮裡的下人被皇太後指揮得團團轉,收拾了整整兩馬車的東西讓她帶去胤禛府。
雲瑤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宮,來到了現在的四貝勒府。她下了馬車後,看著立在門前依舊威嚴無比的石獅子,穩了穩神,對著迎上來的蘇培盛,說道:“走吧。”
胤禛的正院居於中軸線上,雲瑤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抬眼看去,前後五進的院落,與她以前住的院子小巧精致完全不同,房屋軒敞又大氣。
才走到院子門前,突然不知從哪裡蹦出來個小童,直直對著雲瑤撞過來。她還沒有回過神,身旁的大妮已經手疾眼快捉住了小童的肩膀,堪堪穩住了他。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彆跑啊。”
一大堆人呼啦啦圍了上來,以前的李格格,現今的李側福晉被丫鬟攙扶著,跑得氣喘籲籲。
雲瑤看過去,她比以前胖了許多,顯得身材更為玲瓏豐滿。
她見小童被大妮抓住,立刻柳眉倒豎,厲聲喝道:“大膽!哪裡來的不懂規矩的丫頭,居然敢對主子不敬!”
小童裂開嘴咯咯笑,扭動著肩膀躲開撲進了李氏懷裡,跟她撒嬌道:“額涅,我要吃糖,我要出去玩。”
雲瑤麵色平淡站在旁邊,大妮也悶頭不響閃身躲到了她身後。
李氏仿佛這才看到雲瑤,她咯咯笑了起來,“遠遠就瞧著有些熟悉,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雲妹妹。多年未見,雲妹妹還是沒有變啊。”
雲瑤看了眼一刻不停跳著的小童,想必這就是弘時了。她對李氏福了福身,淡淡說道:“見過側福晉,側福晉也沒有變。我還得去看貝勒爺,就先進去了。”
李氏牽著弘時的手,理了理鬢邊的發絲,說道:“我正好也要去看貝勒爺,咱們一起進去吧。弘時孝順,一直吵著要去看阿瑪呢。”
雲瑤不置可否笑笑,側身讓過李氏。這時蘇培盛上前一步,躬身笑著說道:“側福晉,貝勒爺有令,說是阿哥太小,進去恐過了病氣給他。讓側福晉好生看著,就在院子裡不要出來。”
李氏臉色變了變,卻最終沒敢說什麼,冷哼著一扭身,拉著弘時的手說道:“阿瑪這是關心咱們弘時呢,咱們回去,等阿瑪好了之後再來看他。”
雲瑤當做沒有看到,抬腿往院子裡走去。沿著抄手遊廊走到了正屋門前,這時門簾被掀起,福晉身後跟著一個身形高挑的年輕女子,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雲瑤福身見禮,福晉眼神複雜打量了她好半晌,最後不鹹不淡地說道:“你回來了,進去吧,貝勒爺在裡麵等你,可得用心伺候了。”
福晉身後的年輕女子好奇打量著雲瑤,福了福身道:“原來這就是雲姐姐。雲姐姐,我姓耿,才進府沒幾年,一直聽見雲姐姐的大名,也沒能見過雲姐姐,原來雲姐姐長得這麼好看呀。”
雲瑤這才知道,雖然她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她的傳說,隻是不知這份傳說是好是壞了。
耿氏五官端正,笑起來看上去頗有幾分爽朗之意。福晉蒼老了許多,眼角已經有細細的皺紋,本就瘦弱嬌小,站在耿氏身邊,生生被她襯托成了乾癟的小白菜。
雲瑤笑著福身回了回禮,說道:“多謝耿妹妹誇獎,你也很好看。”
耿氏聽得笑容滿麵,福晉掃了一眼她,說道:“走吧。”
耿氏忙朝雲瑤福了福身,跟在福晉身後離開了,雲瑤這才總算進了屋。
胤禛住在正屋東邊的臥房裡,她甫一進去,眼前便一暗,濃濃的藥味與酸臭味夾雜著香爐裡的香味,一齊撲麵而來。
她不由自主皺了皺眉,好一陣才適應了屋子裡的光線,屏氣走到了炕前。
胤禛正不錯眼看著她,眼裡明顯帶著欣喜之色。他努力抬了抬手,想要坐起來,卻無力倒了下去,虛弱不堪地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人不要告訴你嗎?”
雲瑤見他臉色蠟黃,整個人都瘦得脫了形,忙說道:“貝勒爺你快彆動,你都病得這樣厲害,哪能瞞得住。”
胤禛喘了幾口氣,手撐著炕想要坐起身,蘇培盛忙上前攙扶著他坐起來。雲瑤幫著在他腰後墊好軟墊,讓他坐得舒服了些,才問蘇培盛道:“太醫怎麼說,貝勒爺究竟是何病?”
蘇培盛躬身回道:“太醫正祁大人先前剛走,說是貝勒爺勞累過度,又淋雨著了涼,先前忙著沒有察覺,等一口氣鬆懈下來,這病就氣勢洶洶跟著來了。
祁大人說貝勒爺得好生養著,等到身子恢複好,這病也就好起來了。”
雲瑤鬆了口氣,既然來了,她也沒有想過隻置身事外萬事不管,連身吩咐道:“這屋裡的香爐撤了吧,貝勒爺隻怕也聞不到。
窗戶打開散散氣,窗邊的擋光的簾子也全拉來,屋子裡黑漆漆的,好的人看著也憋得慌,更彆說病著的貝勒爺了。”
蘇培盛遲疑著看了一眼胤禛,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雲瑤又接連吩咐,“去燒滾水來,把屋子裡的桌椅板凳全部擦拭一遍,拿幾盤果子擺在屋子裡,等到焉了再換新的來。”
蘇培盛領著下人輕手輕腳忙個不停,雲瑤站在旁邊不時輕聲指點幾句。胤禛一直癡癡看著她,嘴角浮起微微的笑意,人仿佛也精神許多。
等到一切忙好,屋子裡亮亮堂堂,原本難聞的氣味散去,果子的清香淡淡縈繞其中,讓人心情也覺著舒暢不少。
雲瑤這才在炕前的凳子上坐下來,笑著說道:“貝勒爺,妾身自作主張了。妾身覺著,隻有人心情好了,這病才能快點好起來。”
胤禛長長喘了一口氣,說道:“我以前昏昏沉沉都沒有察覺,如今總算聞到了些果子的香氣,眼前明亮看東西也清楚了。”
他頓了下,低聲呢喃道:“你來了真好。”
雲瑤笑著道:“以前妾身生病時,貝勒爺也是這樣照顧妾身的。你累不累,快彆說話了,好好躺著歇一會吧。”
胤禛輕輕搖搖頭,說道:“我不累,成天在床上躺著,十二時辰都在歇息,早躺得渾身上下都痛。
我想好好看看你。那晚在黃河邊,雨好大,氣死風等隻照得見眼前的一點地方。我不小心掉進了河中,水又臟又臭,風浪又大,我連氣都透不過來,以為從此再也見不著你了。
那時我想,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還有好多遺憾,如果就這麼走了,我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被人救起來以後,我成天躺著,也想了許多事。我發瘋般想見到你,可又怕這幅模樣太嚇人,你本來就不待見我,再讓你嫌棄了該怎麼辦。”
雲瑤沒想到還有如此的凶險,她聽著他故作輕鬆,說起一路的凶險與救災的事,聽得她心情複雜,說不出的滋味。
後世對雍正的評價,她記得有一條是勤政務實,還有心狠手辣。此刻在她看來,他倒符合史書的記載。
隻憑著這一次救災,他言語中對百姓的體恤憐憫,對官員屍位素餐的憎恨,他上位以後痛下殺手,那些人是死得是一點都不冤。
末了,他定定看著她,朝她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又遲疑著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宮?”
雲瑤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裡一酸,伸手搭在他手上,將他的手掖在被窩裡,細聲細氣說道:“等貝勒爺身體好起來以後,妾身才回去太後娘娘身邊伺候。你睡吧,妾身在呢。”
胤禛長長舒了口氣,說了這麼久,早就疲憊不堪。他手又從被褥裡拿出來,將她的手緊緊拽在了手中,才閉上眼睛,合上眼皮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