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微笑著福了福身:“以後,你且多保重。”
福晉定定看了她半晌,然後猛地回過頭匆匆離去。
雲瑤見她明明紅了的眼角,隻輕輕笑了笑。
人與人本就不同,以後大家且都各自相安天涯,自求多福吧。
蘇培盛從廚房提回來了雞湯麵,雲瑤也回去正屋,見屋子的窗戶重新被打開,裡麵的氣味也清新了許多。
胤禛被扶著坐在了矮塌上,對她伸出手,微笑著問道:“晚上歇息得可好?”
“妾身睡得挺好的。”雲瑤走過去坐在他旁邊,拿起炕桌上的筷子遞給他,問道:“貝勒爺這樣坐著可吃力?”
胤禛說道:“沒事。快吃吧,仔細麵糊了。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吃太軟的麵,說是不能放久糊了就假裝自己是爛糊麵。”
雲瑤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她隻微微笑著低頭吃麵。
胤禛見她不說話,也低頭吃起了麵。興許是吃了太久清淡的食物,他一口氣將一大碗麵吃得乾乾淨淨。
吃完麵漱完口,胤禛靠在軟墊上,笑著說道:“你說得對,還是得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吃了麵我好像比先前有勁多了。”
雲瑤也笑,問道:“那貝勒爺午飯想吃什麼,現在想好,妾身好吩咐廚房去做。”
胤禛竟認真思考起來,良久之後說道:“我想吃紅燒肉,還想吃鐵鍋燉大鵝。”
雲瑤想了想之後說道:“吃上一兩塊倒無妨,隻是一下不能吃太多。妾身去跟蘇培盛說一聲,中午讓廚房給你做來。”
胤禛叫住了她,“先彆急,午飯還早著呢,咱們坐著說說話。”
雲瑤重又坐下來,他看著她歉意地道:“先前都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以後她們不會再來了。”
雲瑤微笑著說道:“沒事,她們也是擔心貝勒爺的身體,來請安是應有之事。”
胤禛眼神黯淡下來,怔怔看著她,突然說道:“前些天隆科多來看過我,隻坐了沒一會便急著要回去。他說家裡還有人等著他,回去晚了隻怕會又得吃掛落。
當時我不解,問他,為什麼能忍受一個女人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他說,哪有什麼忍不忍的,他那是心甘情願。
他隻要想著沒了這麼個女人,心跳都沒了,命也沒了,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
雲瑤知道他說的是李四兒,在宮裡與皇太後閒聊的時候,她們也曾說起過她。當時雲瑤認為,李四兒不是真傻,就是不想活了。
皇太後卻說,李四兒這樣的人,百年難遇。她恰好遇到了隆科多,能不顧一切護著她,兩人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換一個男人李四兒就沒有這樣的好下場了。
胤禛沒有說接下來的話。當時他還笑話隆科多,說女人真喜歡你,哪會與你拈風吃醋,就該事無巨細為對方著想。
隆科多像看傻瓜似的看著他,“貝勒爺,你這就是不懂女人了,女人就沒有不拈酸吃醋的,真正事無巨細為你著想的,那是伺候你的貼身奴才。
不在意你,才不會理你做什麼想什麼,管你喜歡誰寵誰。唉,說了你也不懂。”
胤禛深深凝視著她,說道:“我也是,隻要一想到沒有你,兵荒馬亂手腳發抖,連氣都喘不過來。”
雲瑤沉默,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思索良久之後,見四下無人,才輕聲問道:“貝勒爺,你可有想過待皇上百年之後的事?”
胤禛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看著她,接著嘴角上揚,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神情說不出的鬆快,坦然道:“想過。我沒有想到的是,你也能懂我。也隻有你能懂我啊。”
他放下茶杯,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眼裡光芒閃動,“我想做很多事,想大展拳腳,不受束縛,為大清,為大清百姓做一些事。”
雲瑤見到他整個人刹那間就容光泛發,雖然不忍心在這時候潑他冷水,可她還是狠著心腸說道:“貝勒爺心中自有溝壑,誌存高遠。
可真到了那一天,你會發現,其實還是有很多身不由己。比如你的子嗣,你的左膀右臂們的想法,前朝後宮的平衡,你要受到的束縛隻會多不會少。
如今這些你看重的東西,讓你無法呼吸的人,那時候早就被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取代。”
胤禛沉默片刻,看著她認真說道:“這些我都想過,萬事兩難全,哪能全部都顧忌到,隻能選擇最重要的人與事。
我知道你不願意與她們攪合在一起,你說過你不想榮華富貴,隻想平平淡淡過日子,這些我都記得,永遠不會忘記。
隻是,你不要離開我太遠,讓我能看到你,隻要你好好的在旁邊,我也能心無旁騖,去放手一搏。
雖然如你先前所言,就算有了那麼一天也不會完全自由自在,可總比現在會好許多。”
雲瑤知道他現在都是真心之言,隻是不知他這份真心,在享受過絕對的權力之後,還能剩下多少。
胤禛還想說什麼,這時蘇培盛躬身上前,說道:“貝勒爺,李側福晉領著阿哥在外麵,說是阿哥吵著要見你。”
雲瑤聽到李氏又帶著弘時來了,忙起身道:“妾身先告退,等下再來看貝勒爺。”
胤禛深吸口氣,說道:“你不用避開。去把弘時領進來,讓李氏回去,去收拾個院子,讓弘時馬上搬進去,你去選幾個妥帖的奴才拿來我過過眼,以後就放在弘時身邊伺候。
既然她看不好孩子,就不用她照看,弘時也早該啟蒙讀書了。”
蘇培盛見胤禛生氣發火,忙應聲退了出去。很快院子外隱隱傳來李氏淒厲的尖聲大哭,不一會哭得滿頭大汗的弘時也被蘇培盛帶了進來。
胤禛看著弘時,神色緩和了些,溫聲說道:“怎麼又哭了?”
弘時好似害怕胤禛,小胖身子不由得朝後躲了躲,想起什麼又跪下來笨拙地磕了個頭,帶著哭腔道:“見過阿瑪,阿瑪我要額涅。”
胤禛看得直皺眉,說道:“快些起來,男子漢成天哭鼻子,也不怕被人笑話。”
弘時被胤禛一說,哭得更厲害了,他撅著屁股半天都沒有爬起來,蘇培盛忙上前一步攙扶起了他。
弘時站起來扭動著身體,打開蘇培盛的手,急著哭道:“我要額涅,我要回去,壞人,快放開我,我不要離開額涅。”
雲瑤隻管眼觀鼻鼻觀心吃茶,胤禛臉色鐵青,卻隱忍著沒發,試圖講道理安撫他:“你已經長大了,不能成天守在額涅身邊。額涅也不會離開你,你每天去給她請安時還是能見到。”
弘時自小被李氏捧在手心裡寵著,從來沒離開她半步,哪裡聽得進胤禛的話。
他看見坐在胤禛身邊的雲瑤,突然指著她奶聲奶氣罵道:“賤人,狐狸精,都是你,你一來就搶走了阿瑪!”
“混賬!”胤禛氣得血氣上湧,隻覺得眼前發黑,身子晃了幾晃,撐著塌才沒有一頭栽倒在地。
雲瑤嚇了一跳,見弘時嚇得小臉慘白,連哭都忘了,暗自歎了口氣,吩咐蘇培盛道:“把他帶下去好好照看著,去請祁大人來。”
蘇培盛忙抱起弘時跑了出去,雲瑤拿了軟墊塞在胤禛的身後,讓他靠得舒服了些,又勸道:“貝勒爺,你彆生氣了,小孩子不懂事,不過隨口胡亂說幾句話,哪值得你這麼大動肝火,等以後再好好教就是。”
雲瑤知道李氏不會蠢得會教弘時說這些話,他又哪裡懂得什麼是狐狸精。隻怕是平時李氏說話時,不小心被弘時聽了去,他現在一急,見著雲瑤了之後,又跟鸚鵡學舌一樣罵了出來。
胤禛何嘗不明白,他深深喘著氣,神色灰敗,又歉意至極,頹然道:“對不住,都是我沒有教好這個混賬,一直隻顧想著自己小時候沒有親娘的苦,讓他養在了李氏跟前長大,沒想到他卻被養成了這麼副德行!”
他閉了閉眼,無力地道:“以前福晉養著弘暉,雖然也寵著他,可弘暉從來都懂事,規矩上從來沒有錯過。
每次都聽到李氏來麵前說,弘時怎麼懂事,怎麼想念阿瑪,會背了那首詩,以為他被教得很好,也就放了心。
都是我的疏忽,這些年太忙,弘暉又沒了,眼前就這麼一個兒子,也不忍心見他被管得太過,誰知道......”
雲瑤隻靜靜聽著,他府裡的這些事她不予置評,也不會真與一個四歲的孩子去計較。
蘇培盛領著祁坤走了進來,他看到雲瑤愣了下,她起身福了福,笑著道:“勞煩祈大人了。”
祁坤忙還了禮,“不敢不敢,都是下官份類之事。”
他上前凝神診脈之後,語重心長地道:“貝勒爺,下官先前曾勸過你,要放寬心才能養好身體,更不宜動怒大動肝火。
貝勒爺一直勞心勞神,這樣身體耗費過度,隻怕就算暫時好了,以後也會再複發。”
雲瑤知道胤禛這就是後世所說的疲勞過度,這次他還算好,說不定下次就是猝死了。
祁坤走後,雲瑤又勸了他幾句,他看著她眼含哀求:“我們去莊子裡住好不好,什麼都不管了,隻我們兩個人,安安靜靜住一段時日。”
雲瑤心一軟,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