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虛,後麵她聲音越來越小。
王長壽無奈扶額:“娘,我已經是個大人了,也成家了,你以後能不能彆這樣?”
鄭木香眼一瞪:“我這樣怎麼了?還不是因為關心你,我就是想聽聽那個小妖精想說什麼話迷惑你?真是不要臉,那種愛不愛的話也問得出來?我們農村人講什麼愛不愛?要的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還是花兒與你合適。”
她扯了一圈,又將話題扯到了蔡小花身上。
王長壽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他何曾不想花兒能回來,可惜,這丫頭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根本就不願意回來。
還有那個什麼阿牛,想到他就來氣,他家花兒居然還叫他‘阿牛哥’。
什麼哥?
狗屁!
一看就是對他家花兒不懷好意!
什麼玩意,居然攔著他去追花兒。
若不是怕將狼引過去對花兒不利,他說不定就跟那臭小子乾起來了!
“我在跟你說話,你在想……”什麼呢?
“娘,三姨來了!”
鄭木香見他陷入了沉思,剛想要追問,這時,張翠蘭卻再次進了屋子,將她的話打斷。
“木子來了?”
鄭木香忙放棄追問,轉身就出了房間。
一出房間門,就看到鄭木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手裡抱著個深褐色的罐子,也不知裡麵裝的什麼,待近了,她竟聞到了一股香甜味兒。
“木子,你拿的什麼東西?怎麼味道這麼香甜?”
自家姐妹,鄭木香也不藏著掖著,有什麼就直接開口問了。
鄭木子站起身,蹙眉回道:“這是小花托我帶給長壽的土蜂蜜,她說不會回來了,還讓我給長壽帶句話。”
“什麼話?”
鄭木香追問,伸手將她手裡的土蜂蜜接了過來。
鄭木香遲疑了一會,才說:“她說……祝福他和白英……”
“這個傻孩子,她亂祝福什麼,那個小妖精已經走了,你沒跟她說麼?”鄭木香有點痛心疾首。
鄭木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姐,你之前又沒跟我說,我怎麼知道那個白英走了,對了,長壽到底傷的怎麼樣了?真的那麼嚴重麼?”
“已經醒過來了,應該無大礙了,修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會好。”說著,鄭木香將鄭木子引進了王長壽的房間。
夏天天熱,王長壽就穿了條大褲衩躺在床上,鄭木香進門看到他肩頭腿上都是傷,還是嚇了一跳:“怎麼傷這麼重?這還叫無大礙?姐,你心可真大!”
說完,她橫了鄭木香一眼。
鄭木香卻很不以為然:“三匹狼呢,能撿條命回來就不錯了,對了,你要不要帶匹狼回去?雖然肉柴了些,但也是肉。”
鄭木子也沒客氣,直接應道:“為了長壽的事情,我這腿都跑斷了,你是該給匹狼我補補了,柴點沒關係,好歹那也是葷腥。”
“行,我給你拿去。”
鄭木香轉身就朝門外走去,邊走邊喊:“蘭蘭,去外麵給弄張荷葉回來。”
張翠蘭聽到了婆婆和鄭木子的對話,知道她要荷葉包狼肉,心裡有點嘀咕,覺得她婆婆太大方,出手就是一匹狼,她還想回娘帶點回去呢,現在被這麼一送,不知她還能不能拿到?
想著,她悶悶地應了聲:“哦。”
轉身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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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鄭木子坐在床邊語重心長地道:“長壽啊,這次三姨真的要說說你了,你說小花性子那麼軟的一個孩子,若不是真的被你傷到了,她不會那麼決絕,你可知道錯了?”
王長壽垂下眉眼,掩去眼底的懊悔和黯然,愧疚地道:“我確實錯了,是我對不起她,三姨你說的對!”
“知道錯就好!”鄭木子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你也不要太難過,我看那孩子心裡還是有你的,不然,也不會讓我帶這一罐土蜂蜜了,你好了,一定要去找她,小花是個好孩子,你若是丟了她,怕是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媳婦了……”
“三姨,能跟我說說小花在家裡的事情麼?”
王長壽忽然有種很想要了解蔡小花的欲\\望。
以前是他太自我了,以為她聽話乖巧,什麼都不會計較,就算有什麼事情,不說,她自然也會理解。
那曾想,她不是不計較,隻是將所有不好的情緒全都藏起來了,一旦爆發,就是山洪決堤,決絕的不可思議!
說起來,還是他粗心大意,忽略了她的想法。
這天,為了給王長壽講蔡小花的事情,鄭木子特意留下來吃完午飯才走。
吃完飯,送走了鄭木子,鄭木香將大兒媳婦叫進了廚房。
她從缸裡的盆中拿出一匹剝了皮的狼,用砍刀從中間破開一分為二,用繩子吊著遞給了張翠蘭:“你不是想回娘家麼,今天就拿著這塊肉去,這半隻,我給二房送過去,你沒意見吧?”
張翠蘭驚喜不已,連連點頭:“沒有!沒有!”
她怎麼會有意見?
家裡三匹狼,送了一匹給三姨,現在她和二房分一匹,家裡吃的那一匹孩子們和她都能吃到,怎麼說,她也是賺,這還有意見,那她就是個棒槌!
鄭木香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是不知道大兒媳婦賺了,但是,她就是想讓她賺到!
畢竟昨天,這大兒媳可是幫她出了不少力,有功勞的人就該獎勵!
不然,以後誰還給你跑腿辦事?
對於這一點,鄭木香這個婆婆可是看得很透!
婆媳兩個各懷心思,倒也是歡歡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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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就到了傍晚。
蔡小花幫瞎子婆衝個涼,祖孫兩個就在院子裡納涼。
瞎子婆的院子在蔡小花的打理下,頗是雅致,她用竹子搭了圍欄,還在竹圍欄的縫隙裡灑下了花種,經過這麼多年的培育,那些花種已經葉繁茂盛,開出一朵朵顏色絢麗的花朵來,五顏六色的花朵掛在綠油油的竹牆上,煞是好看!
這些花兒十分好打理,隻需用凝露兌的水灌溉一下,什麼都不管,它們自己就會長得很好,完全不用擔心蟲害等等問題。
綠竹圍牆內,是一片漲勢喜人的菜田,裡麵種著應季的瓜果蔬菜,西瓜、香瓜、南瓜、冬瓜、豇豆茄子辣椒西紅柿等等應有儘有!
迎著夕陽餘暉,一個個一串串地垂落在田間,看著甚是喜人!
蔡小花嘴饞,摘了幾個西紅柿,就著冰冷的井水洗了洗,張嘴就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頓時就在口腔裡彌散開來,她歡喜地彎了眉眼,脆生生地喊道:“奶奶,你要吃嗎?這西紅柿好甜!”
“奶奶牙口不好,受不了酸酸甜甜的刺激,你自己吃吧!”
“奶奶,我用蜂蜜給你拌一拌就不酸了。”
說著,她拿著西紅柿進了屋子。
沒一會,她就端著粗瓷盤出來了,裡麵擺放著切的薄厚相當的西紅柿片,一片片疊加在一起,還擺了個漂亮的造型。
“奶奶,你嘗嘗……”
她用筷子夾了一片送到瞎子婆嘴裡,一股香甜的味道頓時就在老人家嘴裡彌散開來,完全將番茄的酸味壓了下去,一點也不刺激牙齒。
老人家頓時笑的眼睛都眯了:“好吃,我家小花兒就是手藝好!奶奶真不舍得再將你嫁出去了。”
“奶奶……”
蔡小花嬌嗔了聲,她知道老人家在暗喻,也是在安慰她,讓她彆擔心,就算不回王家,還可以待在她這裡。
想到這些,她就有些感動,又夾了片番茄送到老人家嘴裡:“奶奶,謝謝你!”
“傻孩子,你跟奶奶還謝什麼……”
瞎子婆拍了拍她的手臂,笑眯眯地將那片蜜釀番茄吃了下去。
兩人邊吃邊聊,沒一會就將蜜釀番茄吃完了。
蔡小花怕老人家晚上吃多了不舒服,隻切了一個番茄,就算全吃完也不會撐肚子。
吃完番茄,兩人又聊了一會才進屋裡睡覺。
進了屋子,瞎子婆像個孩童很是興奮,拍著床鋪親熱地叫道:“小花兒,快上床,我等著你的故事。”
蔡小花微微一笑,吹燈就上了床。
屋子裡熏了艾草,沒什麼蚊蟲,但是有點悶熱,哪怕躺在床上一時半會也睡不著。
瞎子婆又急促地催了句:“說吧。”
下一刻,蔡小花的聲音就在黑暗中響起:“奶奶,我以後就陪著您過日子,哪裡也不去了,您說好不好?”
“我想聽故事,先說故事。”
瞎子婆精的很,直奔主動,不被她的顧左而言他打亂。
蔡小花隻好認命地歎了口氣,輕輕說:“其實也沒什麼,總結起來,就是我不要王長壽了,我以後不會回王家了。”
黑暗中,瞎子婆安撫地抓住了蔡小花的手:“發生什麼事了?你說詳細點。”
蔡小花心中一暖,回握住老人家的手,慢慢將話匣子打開了:“事情是這樣的……”
半個小時後,蔡小花終於這些天在王家發生的事情,一件不漏地說了出來,但儘量避免說自己的心情,以一種平敘旁觀者的口吻將事情講完。
縱然如此,瞎子婆還是氣的不行!
黑暗中,抓著她的那隻手力氣大的驚人,老人家憤恨地罵道:“這王長壽還真不是個東西,吃著碗裡瞧著鍋裡,居然還敢把人弄家裡去,我看那鄭木香也是假的很,若真想弄走一個生病的人,她會沒有辦法?說到底,還是向著自己兒子,全家人就欺負你一個老實本分的丫頭,太過分了!明天我一定要找他們算賬去!”
“奶奶,算了……”蔡小花側身過來,安撫地抱住了老人家的手臂,“我好不容易從泥潭裡走出來,不想再與他們糾纏了,您彆氣了好不好?我以後就專心和您過日子,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這樣彆人就欺負不到我了。”
老人家想了一會,應和道:“好,咱們就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氣死那群王八蛋!”
蔡小花是個單純的小丫頭,以為老人家應和了就是釋懷了,抱著她的手臂,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聽了故事的瞎子婆卻怎麼也睡不著,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撫上了蔡小花的臉,憐惜地歎了聲:“我可憐的小花兒,那些混賬不知道你的好,可奶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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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轉眼半月過去。
這半個月,蔡小花每天陪著瞎子婆伺候她的菜地,菜田在她的精心伺候下長得越發喜人。
花朵有碗口大,西紅柿一串串的,酸甜可口。
西瓜更是大的離譜,隨便一個就是十幾斤。
夏日天氣炎熱,西瓜是最好的解暑佳品,早上,蔡小花摘了個19斤的大西瓜,一分為四。
在瞎子婆的安排下,她給左右鄰居各送了一塊。
最後,瞎子婆還讓她給鄭木子也送一塊去,老人家說,自從她嫁去蔡村的這段時間,鄭木子對她照顧頗多,平日裡總是會給她送吃食,有時,還會幫忙洗衣服。
老人家說,不管怎麼樣,就算蔡小花與王長壽斷了,可鄭木子的這份恩情,她們還是得記著,不能隻接受彆人對自己的好,而自己卻一絲也不回報。
因王長壽的關係,蔡小花雖然不願意去,但也覺得老人家說的有道理,最後,還是勉強自己去了。
鄭木子與瞎子婆家隔五六戶人家,不算遠,沒一會蔡小花就到了。
她站在院門口喊了聲:“三姨。”
沒一會,圍著圍裙的鄭木子就出來了,見到是蔡小花臉上立馬笑出一朵花,親熱招呼道:“小花,快進來坐呀,吃早飯了麼?”
蔡小花卻站在院門口不願進去,將手裡四分之一的西瓜往前一遞,道:“三姨,這是奶奶讓我送過來的,您接一下,我家裡還有事,就不進去坐了。”
“這孩子!咋就這麼忙呢?”
鄭木子輕笑著將西瓜接了,然後,打開院門走出來跟她說了句話,她說:“小花,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長壽和白英沒在一起,白英在你離開王家的第二天就走了,聽說是投靠她的一個朋友去了,你要不再想想……”
“三姨,他和誰在一起,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我不會再回去的。”
蔡小花禮貌地衝她點了個頭,然後,轉身就走了。
鄭木子在身後直歎氣:“多好的孩子啊,性子好,模樣好,又勤快,長壽那孩子當初真是糊塗……”
搖了搖頭,她拿著西瓜也轉身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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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蔡小花卻因鄭木子的那句話暗自琢磨起來,長壽哥居然沒有和白英姐姐在一起,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一直惦念著白英姐姐麼?
還留著她的手絹,為什麼就沒在一起?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得搖搖頭放棄了,暗想,他們在不在一起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反正她已經從王家離開了。
三姨不明白,她和王長壽之間隔的不僅僅是一個白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對彼此都不夠了解。
她隻是在新婚那天,見了他的模樣,就天真地以為可以和他共度一生,卻完全忽略了,自己對他的過去一概不知。
而他,似乎對她心裡想什麼,也沒什麼興趣。
這樣的兩個人,又怎麼可能過到一起?
時間越往後移,她便越發客觀,將這件事也就看的越是透徹!
在這件事裡,她傷心難過痛苦過,卻從未怪過任何人,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她隻是看清了以前太過天真的自己,這是生活教給她的教訓,她會牢記,以此為戒。
想著,她腳步輕快地朝村頭瞎子婆的家而去,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她見到幾個人在鄰居家門口說閒話。
而且,說的正是她的閒話。
“你們知道麼?聽說小花是被王家趕出來的。”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王家還真是缺德,難怪小花在瞎子婆這裡住了半個月,王家也沒派人來接。”
“那王家為什麼要將小花趕回來?當初可是他們請媒人求著說親娶過去的,現在倒好,人好了就過河拆橋,不要人家了?真是缺德又過分!”
“可不是,太缺德了!這種過河拆橋的事情也乾得出來!可憐小花這孩子,乖巧又聽話,可惜,命不好啊!”
“聽說那王家老三有個老相好,本來是嫁人了,後來卻又回來了,這不兩人舊情複燃,然後,就把小花給趕回來了。”
“真的假的?你說這麼詳細,像是你經曆過一樣。”
“我沒經曆過,但我有親戚在柳村,那邊的人都傳瘋了,更誇張的事情,你們怕是沒聽說過,王長壽還把那個女人接進家裡,和小花同住一個屋簷下,後來,那女人的哥嫂去鬨,非讓王長壽娶那老相好的不可,王家這才沒得辦法將小花趕了回來,不然,那可是重婚罪,聽說要坐牢的。”
“這樣缺德的人就該抓起來,讓他牢底坐穿!過河拆橋,好了就趕人家走,真不是個東西!”
“哎,怪就怪小花這孩子命苦,沒個兄弟姐妹幫村,出事了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隻能讓人家白白欺負,可憐啦……”
蔡小花眉頭一蹙,假裝什麼也沒聽到,親熱地和鄰居打了個招呼:“三嫂,還不上工麼?”
蔡三嫂身子一僵,忙和閒聊的婦女們小聲說:“彆說了,小花回來了……”
然後,轉頭對著蔡小花一笑,說:“這就走。”
說完,就背著農具和那幾個閒聊的婦女朝大路上走去。
這樣的閒話,這半個月來,蔡小花聽了不少次,倒也並未放在心上,也不會刻意去解釋。
她輕輕抿了下唇,拉開院門就走了進去。
她以為日子會在閒言碎語下平淡地過下去,哪知樹欲靜風不止。
旁晚時分,好久不來往的蔡二伯居然找來了,說是請蔡小花回蔡家住,畢竟她是蔡家嫁出去的姑娘,就算被人趕回來了,也要回蔡家。
蔡小花自然是不願意回那個虎狼一般的蔡家,可二伯親自來請,她不應付一下也不行。
跟瞎子婆打了個招呼,她就拿著包袱和二伯一起回了蔡家。
蔡家兄弟姐妹共五人,老大蔡建中,老二蔡建華,老三蔡建設以及兩個姑姑,兩個姑姑嫁的不算好,都是農村人,家裡談不上寬裕,屬大伯日子好過點,自己造了新房,搬出了蔡家老宅。
二伯爛毒,日子過的艱難,全靠家裡兄弟姐妹幫村,偏偏二伯母卻是個刻薄的,誰也處不好。
她爹是老三,早年是個獵戶,原本和老二一起住在蔡家老宅,後來娘死了,爹就搬出去住進了山上的窩棚,白天出工,晚上趁著住在山上就便就去打獵。
蔡小花出生就沒有娘,小的時候交給奶奶帶,滿一歲會走會跑了,才被爹接上山,在山上和爹生活的兩年,是她在蔡家最美好的記憶。
爹雖然是個粗漢子,但是,非常疼她,有什麼好吃的,就算餓肚子也要留給她吃。
後來,疼她的爹死了。
她被奶奶接回了蔡家,從此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奶奶恨她,覺得是她這個掃把星克死了爹,讓她和家裡的牲口一起睡,六歲之前,她最好的朋友就是家裡的豬,每年過年蔡家殺豬,她就哭的肝腸寸斷。
她和豬在一個盆子裡吃飯,在一個窩棚裡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