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燈一開,明光將黑暗驅逐。
自習室空無一人,他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季時遇翻看還沒做完的習題,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上麵的數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恍然意識到自己竟然一個字都沒寫,就連筆尖都沒從最開始的位置移動。
“拋開彆的不提,餘聽那張臉可真漂亮。”
“是啊,也不知道季時遇怎麼就瞧不上,要是我,入贅我也樂意。”
“應了那句老話,得不到是最好的,等人家不要他,他肯定後悔。”
“對了,你看今天論壇沒?有人把餘聽彈琴的視頻發了上去,飄紅了都。”
“……”
談論聲漸漸遠去,季時遇指尖微動,最終拿起了旁邊的手機。
點開論壇。
[有人看餘聽的生日宴沒?我宣布我不討厭她了!]
樓主在主頁發布視頻鏈接。
季時遇唇瓣輕抿,緩緩打開,一段輕柔唯美的琴聲飄響於空檔寂靜的房間。
她彈的是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
餘聽雖然學習不行,但在音樂方麵很有造詣,三個月的功夫可以抵得上彆人三年。
她獨坐在黑白琴鍵前,飄入而進的月光宛如一雙羽翼飄蕩在背後。季時遇很少看見餘聽嫻靜的一麵,當她靜謐下來,萬物似乎都跟著失去聲音,隻剩樂曲盤旋。
季時遇不自覺就出了神,緊接著想起小時候。
餘聽七歲開始學琴,學的第一首是《致愛麗絲》,她找到他,讓他當第一個聽眾。
還是初學者的餘聽彈得不好,季時遇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琴房,聽她彈了不下二十遍的《致愛麗絲》,那天過後,他很長時間都不知道不跑調的《致愛麗絲》是什麼樣的,每每閉眼都是魔音入耳。
後來餘聽技術上去,季時遇再也沒機會聽。
吵架,爭論,冷戰。
這些占據他的全部人生。
——仙女吧!這是仙女吧!!
——啊啊啊啊啊,我宣布我也不討厭餘聽了!人家活該囂張啊!小公主這麼有才藝就應該囂張點啊!
——我總算明白餘聽為什麼這麼狂傲了,人家有錢好看多才多藝,我要是她我更狂。
——以前還很反感餘聽整天追著季時遇不放,現在看來,分明是季時遇眼瞎啊。
——所以季時遇為什麼不喜歡餘聽……
——我打賭他肯定後悔。
——我要是季時遇我現在就後悔。
“……”
後悔。
不會的。
他不會後悔,永遠不會。
季時遇攥握住手機的指骨泛白,這句話回答的不是他們,而是自己。
他討厭餘聽,討厭餘家,討厭他們對自己還有父親所做的種種一切。
後悔?
誰會對仇人的女兒後悔。
季時遇不屑一笑,切出論壇的速度太快,不小心點開了顧雙雙發過來的視頻。
光影交錯之間,男女擁入其中。
他們很登對,少年修長清俊;女孩靈動美麗。
季時遇神色微恍,突然注意到晏辭身上穿著的……是他的衣服。
準確來說,是餘聽送給他的衣服。
一瞬間,嫉妒,酸澀,癲狂,排山倒海壓過來,化作莫名的憤怒在胸口堆壓。
季時遇呼吸急促,眼梢赤紅一片。
明明恨她,厭她,可當她離去時,仍是心有不甘。
季時遇閉眼趴在桌上。
——複仇。
他的計劃不會改變。
**
晚上十點,生日宴結束。
賓客兩兩散去,餘之舟也要去工作室處理未完成的事務。
她住的地方偏僻,彆說公交車,就連出租都難打到。
餘聽不能讓晏辭一個人回去,想到餘之舟回去的那段路剛好可以經過晏辭那條街,便說:“哥,你順便把晏辭送回去吧。”
餘之舟:“?”
“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餘之舟瞥了眼晏辭,眉頭皺了兩皺,不情不願頷首同意。
“那我和晏辭說幾句話,哥哥你先去車裡等著吧。”
“……”
小白眼狼。
餘之舟暗自吐槽,先一步上車。
其餘人也識相離開,把交談空間留給二人。
餘聽手上還握著晏辭的那塊獎牌,猶豫怎麼還回去時,就聽晏辭說:“送你的。”
意思是不用還。
餘聽莫名感到些許小悸動,雙手背後,指尖輕輕在那微涼的獎牌上摩挲。
少年頭頂的五顆星星有三顆變成了粉嘟嘟的小心心,閃閃發光,襯著少年清寂的眉眼,有一種反差般的可愛。
餘聽忽然靦腆,腳尖在地上蹭了蹭,半天才想起告彆。
“晚安。”
“嗯。”晏辭的眉梢劃過笑意,“晚安。”
他轉身上車,車影轉而消逝。
**
晏辭和餘之舟都坐在後座,兩人隔開一個很寬的距離。
沉默在狹窄的空間蔓延,晏辭神色從容,眸中倒映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餘之舟偷看他半路,最後終於忍不住,“你叫晏辭是吧?”
“嗯。”
“我直接說了,我不同意你追求我妹妹。”
晏辭總算舍得看向他,頭一歪,表情懵懂。
操。
不要臉的東西和他裝傻。
“你品行不端,有暴力傾向,我很不喜歡你。”餘聽不在,餘之舟便也不再掩飾對晏辭的不喜。
晏辭:“那,和我追求你妹妹,有關係嗎?”
餘之舟被問樂了,“廢話嘛這不是,我不喜歡你,你當然不能追求我妹妹。”
晏辭更加迷茫,“可是你不喜歡我,和我追求你妹妹有什麼關係?”
餘之舟:“我是她哥。”
“哦。”晏辭睫一顫,“你是她哥,又不是我哥,我追求她,為什麼要你同意?”
晏辭語調緩慢,聽得餘之舟心裡抓狂。
最後忍無可忍:“你是傻的啊?我是聽聽親哥,有權乾涉她的人生大事,你看看你,要什麼沒什麼,我當然不能放心的把她交給你。”
這話說的有些尖銳刻薄,甚至傷人自尊。
餘之舟說完就後悔,他在藏區見了很多無父無母的孩子,無一不是過的淒慘,某種程度來說晏辭也是其中之一。
晏辭並未生氣,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被冒犯的自卑。
神色淡淡,反問餘之舟:“我要是什麼都有,你就放心的把她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