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曾經是什麼樣的?湛兮還記得清清楚楚。
湛兮自始至終和“平凡”二字就有著天塹鴻溝,他生而為人間的天潢貴胄,隻是一朝國破,顛沛流離數年,看遍人間冷暖。
後又在機緣巧合之下,闖入修仙界。他也不過是相克的水火雙靈根,卻又幸運值MAX地被長生門的太上長老、當今修真界的天下第一人——和光神君,一眼相中。
自此,入仙途,斷塵緣。
湛兮其實已經不大願意去回想自己的最初了,可是最初的那些少年忐忑與不安,卻是如此固執地在他心底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和光神君光風霽月,心若瀚海,目落山河,卻並不那麼在意一個小小少年郎的那些誠惶誠恐。
那些曾經的不安與忐忑、對未來的彷徨、對自己處境與資質並不相符的敏感,似乎隨著成長,而漸漸遠去了。
湛兮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小祖宗”的形象好些年,直到那一年,師父從外邊抱回了一個女嬰,塞到了他懷裡,道:“這便是你師妹了。”
……
呸!狗逼師父才不是這樣說的,他當時說的是:“湛兮,日後這崽子就是你師妹了,你要好好地照顧她,要教會她修行,領她入長生之道。”
意思就是燙手山芋,他作為師父的甩手給了徒弟,他自個兒就不管了!
於是小小少年郎不可不開啟了奶娃日常,湛兮那時候並不知道真正的孩子應該是什麼樣的。
所以即使他的師妹身為一個不足月的嬰兒,卻從來都是睜著一雙眼睛,又不看來人,隻是兀自呆滯,還從來都不講話,一直到三歲都不講話,還從來都不哭不鬨,對外邊的聲響沒個反應,自己安安靜靜跟個傻子一樣,湛兮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湛兮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他當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師妹不對勁。
他隻顧著日日夜夜耐心地和她說話,教她發音,教她喊人,教她走路,教她識字,教她修行,將自己的感悟分享給她,喂她吃辟穀丹,給她穿衣,為她編發,為她尋來最漂亮的女兒家的法器……他把她當女兒一樣帶大。
師妹是他的珍寶,讓他從那年少的不安與忐忑中逃脫。自此這顆敏感的心,因為這個付出了無數心血的孩子,徹底落地生根,不再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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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回想著,師妹在最初,是從來不給任何人反應的。
不會喊人,師父也不叫,師兄也不叫,她的世界似乎隻有她自己。
湛兮卻十年如一日地、樂顛顛地每日抱著自己的師妹去修行法術,每次外出都背著師妹去遊曆山河,每次遇險都擋在她前麵。
如今,湛兮抱著另一個小小的嬰孩,軟軟的。
這個孩子睜著眼睛,卻看著天花板,並不看抱著他的湛兮,他和湛兮處在同一處空間,又似乎隻有湛兮在這處空間,而他已經飄向了遠方。
湛兮知道,這個嬰孩會像曾經的師妹一樣。
不愛說話,不會給反應,不會叫媽媽,也不會叫外公,喜歡自己一個人,總是安安靜靜的,好像外邊的世界和他沒有關係,他的世界隻有他自己一樣……
但是沒關係,湛兮想,這個小孩其實並不那麼讓人難以接受,他隻是一個比較沉默的小天使。
和師妹一樣,這個孩子也不是抗拒所有的人,他隻是需要彆人為他多花一點耐心。
他的世界也不是徹底的孤島,隻是入口比較隱秘。
……他同樣是個小寶貝兒。
他隻是比較沉默。
他需要父母為他更加堅強,他需要父母為他付出更多的耐性。
這一些,他的父母如果不給。
湛兮會給。他是孩子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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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湛兮先回了一趟牛家村。
他雖然是把房子給賣了,但是買家也沒有要求湛兮馬上就把裡麵的東西清空。
買家挺有錢的,也挺好說話的,他直接把錢全部給了湛兮,隻要求湛兮在年底就把東西清空。
湛兮當然不會為了占人家便宜就硬生生地拖到年底,現在他也找到了出租屋,這兩天擺攤給人算命看相什麼的,多多少少也賺了幾百塊錢。
他也學會了網上叫個小貨車幫忙拉運行禮。
這一次,湛兮就是專門回牛家村收拾東西的,該留的留,該丟的丟,有用的就送給街坊鄰居。
街坊鄰居都是同一個宗族的人,怪舍不得牛大爺的,牛大爺把那些難搬走的大件都送給了這些老街坊,為了感謝隔壁家幫忙養了幾天的狗子,他把前兩年叫人新打的床送給了隔壁家。
“大黃啊。”
這是一隻牛家村土生土長的土狗,白色的毛,卻也不是那麼白,有點兒偏黃色,特彆是背脊上的顏色更深一點,更偏一點點的黃色。
大黃尾巴轉成了龍卷風一樣,肉眼根本看不到,它動作不是很自然,但是依舊是飛快地撲過來,跳起上半身扒拉在湛兮身上,湛兮抓著它的兩隻腿,將大黃給放了下去。
剛剛好像看到隻狗子有點兒瘸腿!?
大黃就圍著湛兮轉悠,拱著湛兮的腿。
湛兮認真地看了看,發現這狗子確實有點兒瘸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