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闞青桐重生了。
少女從噩夢中驚而坐起,一如溺水將死的人破水麵而出,弓著腰,脊背繃緊,披頭散發,呼吸急促而混亂,雙瞳俱是怨恨不甘。
她茫然無措地看著自己細嫩的手掌,翻來覆去好幾遍……
回頭看去,熟悉的閨房,窗外風光大好,茂林修竹,生機盎然,日光投射,落下一片璀璨而零碎的光華,而竹林之中那一株梧桐木,竟還未有三丈高!
可是就在須臾之前,她慘死於這株高有三十丈的梧桐木下!
刀斧加身,溫熱的血噴湧而出,浸透了那身雍容華貴的鳳冠霞帔,染紅了這梧桐木下三尺黃土。
闞青桐疼到了極致,嘔著血、滲著汗、咽著氣,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過來,一手穿透她心口,掏出了那顆跳動著的心臟。
“唯有誕生靈識之器物,才配得上綠腰。”那人如此說著,仿若自言自語,神色溫柔:“我將以這世間難得之七竅玲瓏心,生祭衝虛鈴,衝虛鈴生靈識,再贈與綠腰。”
好疼、好疼、好疼啊……昏昏沉沉之間,闞青桐已然必死無疑了。
阿娘、阿娘呀……
兄長,小弟啊……
你們在哪?
視野恍惚成一片,迷蒙之中她又似乎看到了故人自遠方,踏雪而來。
有母親睥睨天下的高姿態,有兄長搖扇輕笑的溫柔,有小弟飛撲而來的懷抱……
你們,來接我了。
桐桐來了,桐桐無能,不能報仇……
闞青桐睜著一雙曾被譽為明眸善睞的眼珠子,放大的瞳孔之中,俱是憤懣、怨恨和不甘。
我恨、我恨、我恨!!!
闞青桐斷斷續續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無聲無息地死去了。
然後,她又活了過來——
活著回到了三年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發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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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你今日曾起得這麼早……”梅飛白的話甚至沒能說完,就見闞青桐騎著馬,滿麵冰霜與他擦身而過。
理也沒理他,甚至眉眼宛如載滿了風雪,嚴寒似刀。
一騎輕塵絕跡而去,踏碎了滿地梧桐雨。
梅飛白一時之間怔住了,剛剛那個……是小師妹?這是怎麼了,為何神情如此不妥?
他竟下意識地心疼了起來,憂心小師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遭遇了什麼委屈,竟變得如此。
就在這時,公西永嘉從隔壁屋子裡出來,也看到了那已然就快要消失在視野之中的一人一騎。
公西永嘉先是吃驚,繼而皺眉:“大師兄,剛剛那個是桐桐?”
“是……她剛從屋子裡出來,就騎著白光駒衝了出去。”
“發生了什麼事?”公西永嘉關心則亂,聞言神色焦慮,馬上追問。
梅飛白雖然也擔心不已,但是卻依然沉著穩重,緩緩道:“先彆急,興許是小師妹有什麼急事……”
“你管她有什麼急事,你就這樣讓她一個人騎著白光駒衝出去了!?”公西永嘉驚怒非常,“桐桐才玄階二品!萬丈山除了這裡,何處不是危險之處?算了,你不在乎,我去追!”
天地玄黃乃此方世界靈修者實力的劃分,其中天階最高,黃階最低,一階有十品,小師妹闞青桐的修為,如今也才不過是玄階二品,算不得是什麼高手。
若是遇到普通靈修者,自保不成問題,倘若遇到強大的妖族……怕是會凶多吉少。
梅飛白看著這茫茫天色,抿了抿唇,壓抑住了心裡頭的不舒服,頷首道:“那好,永嘉,你去追小師妹,保護好她,我先去師父那裡問一下。”
話音未落,公西永嘉已經禦劍急速而去,唯餘天際一抹疾行而過的霞光。
梅飛白握了握拳,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們師兄弟二人皆鐘情於小師妹,如今,他難道不擔心麼?
他當然也是想要不管不顧地追上小師妹的,可是身為首席大弟子,他有自己的責任和擔當,他不能像二師弟公西永嘉這樣肆意。
咬了咬牙,梅飛白還是轉身,神色匆匆地趕往師尊清修所在之地,無論如何,首先還是要先稟告師尊的。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小師妹並沒有提前告知師尊,就這樣私自下山,恐怕回來又是一場難以逃過的懲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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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駒非同凡馬,雖未曾誕生出靈智,卻也極為通人性,仿佛是知道闞青桐內心的急切一般,它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將公西永嘉遠遠甩在了後頭。
闞青桐抓著韁繩,俯身貼緊了白光駒,忍受著這疾速而行帶來的狂風肆虐。
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飛速向後倒退,很快,她眼前就出現了那於皚皚冰雪之上的恢弘之城。
太阿城。
人族疆域之第一重城,由天下第一女將、天階一品靈修大能闞九閽鎮守。
近了、近了……
那熟悉的城牆越來越緊,巍峨的城牆,恢弘磅礴的氣息如此熟悉,甚至每一磚每一瓦她都曾記憶如新,闞青桐幾乎要落下淚來。
古人雲近鄉情更怯,可是這般?一眼仿佛一生,令人痛斷肝腸。
曾經的那些過往,曆曆在目,宛如走馬觀花一般……
破碎而淩亂的畫麵,衝擊著她的腦海:廝殺,攻城,刀林劍雨,城牆殘缺,城破,流血漂櫓,屍山血海,哀鴻遍野,萬千白骨沒於積雪……
闞青桐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披風,卻抵不住寒意一陣一陣湧上心頭。
“城下何人?竟擅闖我太阿城!?”城牆守衛發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