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色正濃,月華為烏雲所遮,百裡無星辰,一片昏暗。
有琴聲隱約,由遠而近,一曲清心譜庵咒,隨風遠送,梵音天籟,不過如此。
“阿娘來了。”湛兮撫琴的手一頓,掌心輕輕覆在琴弦上,琴聲戛然而止。
闞九閽從暗處走出,長發披散,眉眼淩厲,雖身著中衣,卻沒有半分輕佻之感,反而其不羈令人心生畏懼。
“這九霄環佩,乃你父親生前最愛。”闞九閽淡淡道。
湛兮笑了笑,挑了挑燭芯,昏黃的光下,他那張像極了他父親的臉,當真天下無雙。
闞九閽在他對麵正坐,夜涼如水,她一身薄薄的中衣,卻沒有任何不適。
“你妹妹今天夜裡,睡得不安穩,”她嗓音低沉地說,垂眸看向琴架上那九霄環佩,“一個時辰不到,驚醒了八次。若不是你彈了這一曲聽著就讓人想出家為僧的曲子,你妹妹恐怕今夜還是不得安穩。”
聽著就讓人想出家為僧?!
湛兮差點笑噴,而後他穩穩地端住了:“此乃清心譜庵咒,可清心定神,讓桐桐安眠自然不在話下。”
闞九閽頷首,道:“說吧,究竟是有何事,瞞著為娘?”
“阿娘是問桐桐的事?”
“自然,她這般不管不顧地回太阿城,若是說沒有事,誰能信?若我猜的不錯,她恐怕未曾向天機老人辭行。”
“阿娘,”湛兮打斷她,“桐桐的事情,她不願讓你憂心,我便不多嘴。我的要事,是指天之將亂,阿娘可願更上一層樓?逐鹿天下,問其九鼎!”
這樣一番大逆不道的話,竟然從名滿天下的清竹公子口中說出,而他神色還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仿佛真的是母子二人在共話家常一樣。
闞九閽聽了這樣的話,卻也沒有任何波動,神色平靜地看了自家的大兒子一眼,淡淡道:“你父親生前,發誓忠於皇室。”
“可父親的心不是這樣想的。”
“哦?”
湛兮輕笑著又挑了挑燭芯,道:“此一時,彼一時。父親發誓的時候,正是我太阿城最為微弱的時候,他哪裡是自願,分明是為了保全家族,而不得不屈辱地許下誓言。”
他母親靜靜地坐著,看著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讚同。
“修行天罡雪域決的靈修者,若是被太微烈炎珠的粉末沾身,便會經脈逆行,功力大減,此事除了修行天罡雪域決的我們闞氏知道以外,就隻有皇室知道了,皇室不僅知道,他們百年前一直到現在,都在不斷地搜尋太微烈炎珠……”
闞九閽依然麵無表情。
“當年,父親的死……”
“哢嚓!”
闞九閽的神色依然寡淡,可是兩人中間的琴架已經出現了裂痕,不過一晌,琴架粉碎,隨風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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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為您取的名字,才是他真正的心意,九天之門,至高所在……”
“阿娘,您比任何人都明白,狼群裡,有且隻能有一隻頭狼……”
“年輕力壯的狼崽長大了,頭狼未必容得下,正如人族常說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阿娘,皇室早已忌憚我太阿城多年,無論我們是否有不軌之心,他們都不會放過我們。”
“阿娘……”
闞九閽眉頭捎上積滿了太阿城的雪,涼進了心裡。
她丈夫的死,終其一生,她都不能釋懷。
而今日女兒的崩潰,兒子忽然提起逐鹿,顯然是想要先下手為強……
闞九閽抬頭,看向那烏雲之後,若隱若現的明月,心中竟徒生戾氣。
安哥,他們奪走了你,又要來奪走我的兒女麼?
安哥……我不想忍了!
闞九閽轉身離去,衣擺翩躚而起,扇飛了一池風雪,本已經結成厚重之冰的蓮花池,竟硬生生碎裂成冰碎,淅瀝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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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完成任務?”438頭痛地問。
湛兮將九霄環佩抱了起來,準備回屋睡覺,聞言頷首:“對啊。”
“我覺得你像是在搞事。”
“搞事又如何?殊途同歸,總之任務會完成就行了。”
438蒼涼地說:“我上一個像你那麼牛逼的宿主,害得我被格式化……”
湛兮頓了頓,笑道:“沒事,我不會害你被格式化的。”
438想著自己應不應該相信呢,結果又聽湛兮說:“要是我拖累你了,以我的破壞力,你可能會被直接銷毀。”
438:“我現在嘴上笑嘻嘻,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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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永嘉終於在第二天早上,就接到太阿城城主府管家的通知,女公子要見他。
他心裡鬆了一口氣,趕緊跟著管家走。
仆人恭敬地為他拉開門,他才看清裡頭的人在乾什麼。
隻見那容顏姣好的少女,正坐於桌前,纖纖素手,正擺弄著一塊塊精致的木牌。
這個遊戲……
公西永嘉皺起了眉。
這個遊戲名為“軍爭”,看似是木牌小遊戲,實則暗含捭闔縱橫之意。
小師妹應該不喜歡這種“燒腦”的以陰謀詭計權謀為本的遊戲才對……公西永嘉還沒來得及仔細想出點什麼,就見闞青桐回眸看來,見是他,喜笑顏開,宛如三月草長鶯飛一般美好,讓人怦然心動。
“二師兄來啦,快進來,上茶。”
這樣巧笑倩兮的少女,又變成了記憶之中那個單純活潑的小師妹,而不是剛剛那個蹙眉、眼眸帶著冷光,擺弄木牌的人。
“你昨日不聲不響地跑掉,存心叫人擔心你。”公西永嘉心裡鬆了一口氣,將方才那一瞬間心頭湧起來的怪異之感拋棄在一邊。
他上前,一如既往地揉了揉闞青桐的頭,還作勢要敲她腦袋,警告道:“下次不許這樣了,有事一定要告訴我,你這樣跑掉,我!……師父會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