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處自然也有,如今朝中世家做大,貪汙之風盛行,朝中上下糜爛不堪,這是當年留下來的爛攤子。
如今聖上登基五年,我冷眼瞧著,似乎是有要對世家下手的意思。
先是收整國庫,清點借出去的欠銀,這幾年也收回來了七八十。再者,還加大了進士科的取士人數,還有整治貪官。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證據,可見聖上是有心勵精圖治。雖然咱們自己在家中說著是不免有刻薄寡恩之嫌,可也算是勵精圖治的聖明天子了。”
王瑒聽了麵上帶出讚同的神色來,“父親說的極是,當今雖然嚴苛,也並不顧及多少人情,但有一樣,不爭攬權力,結黨營私太過,做出些實事來,他是看在眼裡的。”
“你說的我也看得出來,你想說什麼我也明白。
但當初上船容易,如今下船卻難,當年我王家在京中算不上是頂級的世家。
一則沒有根基,家中無人,在那些書香世家裡算是粗鄙武人;
二則就是在武將堆裡也算不得拔尖的。不說四王八公,便是底下的十二侯中,論軍功咱家也多有不如。
當初是你高祖想儘了法子,才跟四王八公連上親戚,說起來,這些年是咱家沾了這‘同氣連枝’的光。到了你祖父這裡,忽然老榮公提起來要替賈政求取你大姑母。
你知道的,雖說你大姑母也算是嫡女,可徐老娘子畢竟是繼室,連誥命也沒有,你大姑母並不好嫁到高門裡去。所以當時知道這事,你祖父並徐老娘子都隻有高興的,還生怕榮府看咱們不起,所以巴巴兒地陪送了許多抬嫁妝,也好叫你大姑母在榮府站穩了腳跟。
可誰知道,老榮公打的竟然是那樣的主意!
果然你姑母嫁過去沒幾年,義忠老親王就出了事,寧國府裡的賈敬也被牽連,為保一家性命,隻好假作醉心丹藥,就在城外道觀,連家都不敢回。
我和你祖父這才明白過來,便是懊悔也晚了,還能叫你大姑母回來不成?
原是想著或許賈政能出息,可也失望了,終究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借著愛惜詩書的名頭,擺出一副清高樣子來,官於場上的事務一竅不通,人情往來半分不會,多少年了在工部裡頭都沒挪過窩兒!”
他憤憤說了半晌,又歎道:“可是老榮公綁的好人,將我王家和你林叔父全都架在了賈家的破船上。我雖然不忿,可也不得不佩服他老謀深算。
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寶玉這件事兒上,雖然不說是上策,也算是拿得出手。但他可算著了自己去的如此早?生生讓史氏和你大姑母敗壞了打算。”
他長篇大論地說了一通,末了才吐出一句:“我何嘗不想下這艘破船?奈何利益糾結,又顧忌著不能傳出來咱王家忘恩負義的名聲,還要提防著其他原來四王八公陣營裡的同僚報複,實在是下不來啊!”
王瑒暗中點頭,深覺王子騰說的是真心話,可他還是少了點破釜沉舟的決心,他自然不能現在就跟王子騰說甚麼賈家撐不了十來年了,王家也沒有好下場。
若是王子騰知道,隻怕就壯士斷腕,狠下心來下黑手了,相處的這八年來,他慢慢地也從暗地裡知道些自己父親的手段,說句不尊敬的,這王子騰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當下他不能多說,便隻是笑道:“父親這是跟瑒兒說的掏心窩子的話了,您說的道理瑒兒何嘗不明白?父親可明白,有時候殺人不必用刀,可用流言!”
“流言?這不好,這個極易失控,把握不好是損人又害己的事兒。”
王瑒道:“父親大可放心,流言也不是現在放出去的,自然要等咱們摘乾淨了自己再來做這事兒。”
王子騰撫案沉思。
王瑒看著他仍是下不了決心的樣子,也不再多說,隻是預備著自己以後不著痕跡地出手,沒有王子騰的支持,雖然事情辦的慢一些,可等他再長幾年,手裡得用的人多了,也能成事。
王瑒看著二人多說無益,便笑著向王子騰告辭:“父親,天不早了,咱們再說下去,太太那邊等您隻怕也等急了。您請過去罷,瑒兒也回去了。”
王子騰仿佛是被驚醒了,好半晌才啞聲道:“啊。啊,既是這樣,那你就去罷。”
王瑒躬身告退,轉身往門口走去。
及至到了門檻兒上,他才一隻腿踩在上頭,回頭跟王子騰說道:“父親,您找個空當兒,也跟母親講明白咱們的處境,再拖下去,隻怕母親到時受的驚嚇更大。”
“這個我知道,原就預備了今日晚上講清楚的,雖然不能全說,但總要講清楚了大致景況。”
王瑒點頭,這才轉身自己帶著綠蘿回去了。
進了院門,綠蘿才小心翼翼問道:“大爺,鳶尾可是能回來了?”
“隻不過罰她跪了一炷香,如何就不能回來了?叫蝶豆和蒲桃扶她回來就是。”
一夜無話。
隔日清晨,王瑒還未起身,就聽見鳶尾在院子裡隔著窗欞怯怯叫道:“大爺,可醒了?”
王瑒晃晃頭,方才清醒過來,問道:“何事?”
“滇楊和梧桐回來了,正在二門上求見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