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八月份賈敏去了, 黛玉忽聞噩耗, 不免傷心過度, 另又操持賈敏喪事,摔盆哭靈, 好容易將賈敏下葬,便也跟著大病一場,看著又有凶險之像,偏生林如海忙於揚州之事, 實在脫不得身, 又憂心黛玉之病, 每日衙門宅邸兩頭來回跑, 不過幾日就瘦得身上脫了相。
牛夫人看不過眼,也是憐惜黛玉幼年喪母, 林如海後宅無人,黛玉病重不便挪動, 故此帶著王瑒上門到林府中住了大半個月, 以便看護黛玉, 等黛玉身子略見好轉,便趁著天還未曾變涼, 用帷幔嚴嚴地蒙上了馬車,將黛玉帶到王家養病。
黛玉這一病將王瑒也是嚇得不輕,幾乎要將手中僅剩的靈露喂黛玉服下, 還是張濟懸的一番話止住了他。
原來張濟懸隨著牛夫人和王瑒到林府中為黛玉看病, 仔細診治過後, 便說此病雖然看著凶險,其實慢慢養著便就好了,林姑娘隻是傷心太過,不免一時急悲攻心,所以這才倒下了。所幸黛玉身子從那年起調養的好了,胎中帶的不足已經補過來了,這次倒是無甚大礙。
王瑒聽了他的一番話,又見黛玉雖然身子虛弱,但仍是漸漸地好轉,方才放心。
黛玉這一病來得迅猛,好起來卻慢,直到十月間方才漸漸地好了。
這日,王瑒從外頭回來,才到正院中打個逛便過去黛玉的院子中看望,黛玉來王家後,牛夫人便特地將後院緊鄰著王瑒的一個院子收拾出來,給黛玉居住。
這院子原來是那鹽商家的一個寵妾住的,雖然不大,但裡頭修整得極為齊整,亭台樓閣俱全。黛玉來王家不過帶了雪雁一個大丫頭,另有幾個做雜事的小丫頭而已,住在這裡倒是也夠了。
王瑒進來時見黛玉已經從床上起了,正圍著厚厚的鬥篷在亭子上看書。
王瑒便走過去叫道:“妹妹。”
黛玉方才將頭從書上抬起來,微微笑道:“哥哥來了?今日回來的倒是早,我本以為要同朋友用過飯才回來的,可見過伯母了?”
王瑒一麵探頭瞧黛玉手中的書,一麵笑道:“方才已經見過太太了,太太正著人收拾冬日要用的東西,我回太太說到這裡來看看你,太太還要我問妹妹,今年預備要什麼樣式的冬衣,可有什麼平常不願穿的,告訴她,她好叫下人避開。”
黛玉合上書,搖頭道:“等等我去正院謝過伯母費心——沒什麼不喜歡的,伯母隻管讓他們做去,隻是今年不要太喜慶了就是,我總還要為母親守孝的。”
王瑒歎道:“你總是這樣省事,放心,自然記得替你避諱這個——一應喜慶顏色是全不用的,隻讓他們用月白、藕合、豆綠這樣素淡的顏色就是。”
他又笑著指向黛玉手中的書:“杜子美的詩集,妹妹這是要做一個憂國憂民的大學問家了。”
黛玉嗔道:“哪裡就有你說的這樣,不過是隨手一看罷了。”
王瑒原本也是怕她看了杜甫的詩作,沒得勾起些愁思來,此時便道:“我看杜子美的詩此時倒是不得用的,天下太平,用不著操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看妹妹還是看劉禹錫的‘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這才合景兒呢!”
黛玉便將手中的書遠遠地丟開,搖頭笑道:“罷罷罷,我是不敢同你講這個的,不過看本書的,你倒有這樣一大長串的話等著我。”
王瑒也笑了,“那妹妹便聽我的,也看些心胸開朗的詩作才好。”
他說著抬頭看看天上的雲,回頭道:“我看著天邊陰沉沉的,似乎又是要起風的樣子,你還是進屋去坐著,沒得剛好了,又凍病了。”
黛玉也覺得出來這半晌有些寒意,便點頭道:“哥哥說的是,我也正覺得冷了,咱們還是進去坐坐。”
王瑒正要答應,忽見綠蘿過來,便改為招手叫她:“綠蘿,你來這裡做什麼,可是太太有事叫你尋我?”
綠蘿這才看見王瑒正在亭子裡站著,忙跑過來笑道:“卻不是太太,是老爺,老爺回來了,要叫您到外書房去,不知道做什麼。”
黛玉聽見忙道:“既是伯父尋你,想必是有什麼要緊事的,你還是快些過去。”
王瑒也怕這時候王子騰是有什麼事情,便向黛玉道:“那我先過去了,妹妹也回屋子裡罷,咱們等等吃飯的時候到正院中再見。”
黛玉答應了,又催他快過去。
王瑒便離了黛玉到王子騰的外書房去。
到了外書房才知道,原來不是王子騰有什麼事情要尋他,卻是林如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