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點頭道:“正是這樣,你們既然認得了,平常也要多來往才好。”
王瑒就是再不願意,此時也不能掃賈母的興頭,便隻是笑著,也不搭話。
眾人廝見已過,歸了坐位,便有小丫頭送上茶來,賈母便拉著黛玉,談些賈敏如何得病,如何請醫服藥等事。
黛玉垂淚道:“母親去時我正在彆莊之中,竟是連最後一麵也不得見,也不知究竟是如何,父親是不肯說的,怕我聽了難受。便是後頭的發喪之事,也是我勉力支持,父親忙得腳都不得粘地的,其實全賴王家哥哥主持大局。”
賈母聽了,便謝過王瑒。
王瑒忙道:“其實並沒有多費心力,林叔父已經將大事安頓好了,我不過是盯著下人罷了。”
一語未完,卻又聽見外頭傳來一道笑語聲:“我來遲了,未曾迎接遠客!”
王瑒便知這是王熙鳳了,其實他到如今也未曾見過她,王熙鳳之父與王子騰並不是同父的親兄弟,王子騰隻有王子勝一個兄弟的,論到王子騰之父與鳳姐之祖方是同父的兄弟。
到了如今,王家其實隻有王子騰一人身居高位,王子勝尚且隻是蔭庇的官職,更遑論王熙鳳的父親,科舉自然不成,不過早年間托王子騰之父小小地謀了一個官職,自己也不甚爭氣,做了幾十年的官兒,隻是累資曆升了兩級,如今也是在金陵任著一個不大的官兒,倒是舍不得京城富貴,或者也不知還巴望著什麼,竟是空身帶著一個幼子上任,留著家裡的老妻和幾個兒子在這裡。
王熙鳳早年間是當男兒養著的,性子養得潑辣無比,卻仍是沿襲了王家一向的風氣,不曾讀過詩書。
當下,黛玉聽了這聲響正詫異是誰如此放誕無禮,就見一群媳婦丫鬟簇擁著一個麗人從後頭進來了。
黛玉度其穿著打扮,知道是賈府中的人物兒,忙起身接見,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便聽見賈母打趣道:“你是不認得她,這是我們這裡的一個人物兒了,金陵叫這個‘辣子’,你隻叫她鳳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該如何相見,便聽王瑒起來道:“這是鳳姐姐罷?早先就曾聽母親提起過,如今是嫁與了璉二哥哥為妻?”
黛玉聽了,便以“嫂”呼之。
王熙鳳一麵執著黛玉的手誇讚她好容貌,一麵往攜著她送到賈母跟前坐下,又回頭對王瑒笑道:“正是呢,咱們原來雖是一家子,可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你倒是還小,咱們竟然還不能認得,傳出去可都成了笑話兒了!”
王夫人原本最是謹言慎行,拙於口舌的一個人,平常在賈母跟前,都隻是笑聽著,今日卻不知是哪根弦搭錯了,竟然仿佛無意一樣開口笑道:“這是你們正錯開了,卻不知道當年你們兩家子還有一段緣分在裡頭,若是當年那事成了,論起來鳳哥兒的哥哥仁兒便是你的親兄長了,鳳哥兒應當也是你的親姐姐呢!若是這樣,哪裡還有不認得的?可見這世上的事陰差陽錯的。”
賈母聽了立時就覺出不妥來,才要開口,就聽王瑒笑道:“我年輕,竟是不知道姑母是說的什麼事,怎麼還有這樣一回事麼?”
他笑著看向王熙鳳:“鳳姐姐可要給我解一解惑。卻不知道咱們之間還有這樣一段公案。”
王熙鳳哪裡肯說這個!本就是籌謀敗了,難道過繼不成,王仁賴著不走被牛夫人打出來還能是什麼好事不成?
她巴不得王瑒什麼都不知道,日後好跟他親近,王子騰就這樣一個兒子,她還想著借叔父的臉麵撐腰,如何能說出這樣的事來又惹人笑話,又與王瑒離了心。
所以也不聽王夫人的,隻是笑個不住,“噯喲,噯喲,說這個做什麼!多少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如今還要翻出來,不說彆的,我這樣翻著說一說,還怕熏了老太太的鼻子!”
賈母連聲道:“正是、正是這樣,如今你們不也見著了?日後親近也是一樣的,原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提他做什麼!”
王夫人鬨了個大沒臉,隻好訕訕道:“卻是我的不是,平白又提起這個來,擾了老太太的興致。”
王熙鳳深知王夫人丟了臉麵,隻怕要發作在自己身上,便忙笑道:“太太前日讓我找的那樣的緞子,我找了許久,也隻找出一樣兒來,其餘的並沒有見,想是不知什麼時候賞了人的。”
王夫人順勢下台階,便點頭道:“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看一看黛玉,“該隨手拿出兩個子來,給你這妹妹裁衣裳的。”
王熙鳳拍手笑道:“還是太太心疼人的,我這便拿兩個出來,給林妹妹裁幾身新衣裳去。”
王夫人自覺臉上有光,這才微微笑著喝茶了。
賈母等人又談笑一回,便令邢夫人和王夫人帶著王瑒和黛玉到前院中見過賈赦和賈政。
邢夫人和王夫人忙起身,帶著他二人去了。
許是有外客的緣故,賈赦和賈政倒不像原著中那樣避開,反而在正堂中見了王瑒,也到後麵囑托了黛玉幾句,無非是一些不要拘束,隻管將這裡當做自己家等話。
倒是賈政,見王瑒年紀輕輕成就不淺,不免拉著多說了幾句詩書文章,王瑒不好不搭腔,便捧了幾句,更令賈政仿佛得了知己,若不是賈母處派人來請,隻怕還要扯著王瑒長篇大論下去。
聽見賈母來請,王瑒忙起身道:“今日與姑丈一談,甚是儘興,但老太太來請,自不敢慢待,姑丈留步,小侄便去了。”
賈政又讚一回他懂事知禮,這才放他走了。
及至到了賈母處,見王夫人已來了等著,他忙上前幾步笑道:“倒是讓長輩多等,是我的過錯。”
賈母道:“你跟你姑丈說話,都是正事,哪裡能怨得,其實來得正好,才叫他們擺飯。”
敘話一回,方才有熙鳳過來稟道:“飯已備齊了。”
賈母便帶著眾人到偏廳用飯,又執意讓王瑒坐在左邊第一張椅子上,王瑒苦辭不受,還是賈母道王夫人等並不在這裡用飯,方才坐了。
黛玉便緊挨著王瑒坐下,迎探惜三人也按年紀坐下。
伺候用飯已畢,另有小丫頭子端上茶來漱口,黛玉雖見這裡規矩與家中不同,也隻得隨和著些。
賈母便向王夫人道:“你們去罷,留我們這裡說說話,更自在些。”
王夫人笑著告罪,又閒談了一會子,方才帶著熙鳳、李紈去了。
賈母正要同黛玉說說話,就聽見外頭一陣腳步亂響,丫頭們笑聲不斷,不多時便有一個丫頭笑著進來,脆聲回道:“老太太,寶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