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便問黛玉道:“你和王家的公子,你們可是在揚州認識的?”
黛玉便笑道:“正是,父親與王伯父在公事上往來甚多,所以一來二去的便認識了。父親憐惜王家哥哥才華,又與他性子也投緣,所以便收了哥哥做弟子,正經在家中習學了幾個月。
這幾年我家中唯有自己一人,無有兄弟姊妹幫扶,父親公務繁忙,常年在外,母親身子又一直不大好,不免疏忽了家事,其實全賴哥哥照料,延醫請藥,申飭家仆,若不是哥哥,還不知道我要怎樣才好。”
黛玉年紀小,與賈敏感情深厚,幼年承受喪母之痛,乍一見了外祖母,心內豈有不親近之理,原先在家裡時也曾聽母親說過,賈敏尚未出閣時,與王夫人不大和睦,正怕賈母或者對王瑒有成見,便一力為王瑒說好話。
賈母聽了,果然瞧上去是愛惜王瑒的樣子,連連歎道:“竟是這樣,我還要好生謝過人家才是。”
二人又談了些這些年在揚州之事。
除了寶玉還在癡癡地聽著,眾人都插不上話去,不免就有些無趣,各自低頭喝茶。
探春便笑著打趣道:“可見林姐姐是個天仙一般的人兒,不怨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刻都放不下,如今見了林姐姐倒是將我們都忘了,我看著林姐姐的模樣氣度,倒是能想見老太太當年了!”
賈母聽見這話,自己歎道:“你們姑媽長得同我多有相似,看著這個玉兒,倒仿佛又見了當年的敏兒似的。”
寶玉見賈母又有傷心之意,忙打岔問黛玉道:“妹妹在家可曾讀書?”
黛玉道:“不過閒暇時讀過幾本。”
王瑒進來時,便正聽見寶玉問了黛玉的名兒,又笑問道:“妹妹表字為何?”
黛玉便答:“無字。”
寶玉拍手笑道:“妹妹這樣人物,無字豈不可惜?我送妹妹一字……”
王瑒心內一緊,忙高聲打斷道:“寶玉說笑了!”
寶玉回頭方才看見王瑒進來,便起身道:“表兄。”
王瑒上前與賈母行禮,這才重坐到黛玉身邊,他不欲再提方才的話,偏生寶玉還要問。
寶玉自己搬了個雕花鏨銀的杌子,坐到黛玉跟前兒去,仍是笑著問道:“我送妹妹一字,可好?”
黛玉登時就惱了,偏生初次來賈府,見這裡的行事,隻能謹慎著,處處留心,時時留意,不願意出言得罪。眼眶便微微紅了,又不能落淚,省的被旁人編排嬌氣。
王瑒又是心疼黛玉委屈,又是惱寶玉如此不識事兒,口氣便僵硬了:“表弟,怎麼還如此說!表字自然是要等妹妹及笄之日,由林叔父親自取的。”
賈母聽了便有些不悅,隻是叫寶玉道:“寶玉,想必是你年紀小,這些人情世故不大通,彆在那裡逗你妹妹了,快來我這裡,我有話與你說呢。”
寶玉卻不肯,仍是搖頭遺憾道:“妹妹,可惜了,我這裡有一個字,最是適合妹妹不過的。”
探春聽見隻覺得不好,她深覺今日見的這位王家的公子不像麵上這樣和善、好相與的,便自己低了頭,隻做沒聽見。
偏生惜春年紀又小,好奇心還重些,方才聽著並沒覺出來王瑒和黛玉不悅,仍是追問道:“二哥哥,你快說說,是什麼字的?”
王瑒不等寶玉開口,便淡淡說道:“雖然妹妹還有兩年才能及笄的,但林叔父一向寶貝她,原先我見林叔父公務繁忙成那樣,仍抽空翻了不知多少本書,斟酌了多少字,方才定下了一個將來要與妹妹的表字,過兩年說不得又找一個更好的字,如此鄭重方才配的上她,如今表弟這樣,豈不是傷了林叔父的心?”
寶玉聽了,一時隻覺臉上通紅,訕訕道:“是我疏忽了。”
王瑒知道自己家在京中,不懼這個,反正原先牛夫人就不曾給王夫人什麼好臉色看,賈政得了賈代善當年的囑托自然也不敢得罪權勢顯赫的王子騰,但黛玉不同,不知林如海那裡何時方能結束,又是否還能進京,黛玉還要在賈府常住,他就是為了黛玉也不能同賈府僵硬。
所以聽了寶玉這話,便遞台階道:“表弟年紀尚小,見了原先沒見過的姊妹,心內興奮,隻為了表示親厚,一時疏忽也是有的,難道還能怪你不成?我們都是知道的。”
這樣說著,左手卻微微動了動,輕撫過黛玉的衣袖,又給她遞一個安慰的眼神,生怕她不能理解自己,仍舊自己心裡憋悶。
黛玉冰雪聰明,哪裡能不知道王瑒這是為她打算,所以便向王瑒微微一笑,也出聲道:“哥哥說的是,表兄妹頭一次見麵,我心裡也是緊張的,還生怕大家脾性不能相投。”
探春機敏,當下也笑道:“哪裡能不相投的?大家年歲相近,興趣也相似,咱們自然和睦。”
賈母一麵在心中暗歎王瑒年紀雖小,脾氣卻大,自己卻也知道,這是寶玉失禮在先,所以隻好按下心中的不悅,一麵笑道:“正是三丫頭說的這樣,你們姊妹們都是好相與的,日後才知道更是好呢。”
氣氛方才緩和下來,眾人又就著京城和揚州的風土人情說笑了一會子。
偏寶玉仍舊不知好歹,自己湊上去,笑著又問黛玉:“妹妹,你可有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