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瑒當日往梨香院中過去, 到地方一看,果見梨香院地方不小,足夠帶來的丫頭婆子並各等小廝住下。
他便命鳶尾、綠蘿等四個大丫頭盯著跟來的下人仔細收拾院子, 自己卻先帶著梧桐和滇楊往一早先收拾出來的書房中過去。
綠蘿趕在後頭喊:“大爺,您叫人足足地往火盆子裡添了炭, 久不住人, 房子裡怪陰冷的!”
梧桐從前頭回頭笑道:“你隻管放心, 我們還能凍著大爺不成?必定好生伺候, 不比你差著呢!你還不放心我的!”
綠蘿看著他說笑, 自己紅著臉啐了一口,卻是悄聲道:“呸, 誰不放心你來著!”
說畢,眼瞧著梧桐衝她得意地一眨眼,她心通通地跳了兩下,自己左右看看無人在意,這才抬起下巴, 徑自往各處巡視去了。
那邊梧桐和滇楊跟著王瑒到書房中, 還不等王瑒開口,便自己笑著道:“大爺略等等再說事兒,先叫我點起這炭盆子來,不然後頭大爺有個頭疼腦熱的, 您身邊兒的姑娘還不追著我罵掉一層皮下來!”
王瑒笑著搖搖頭, “偏是你總愛逗她, 好頑不成?回回逗得跟你惱了, 還不是你做小伏低自己哄回來?”
梧桐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手上忙亂不停,嘴裡卻隻管回道:“哪裡是逗她呢?我這不是……嗐,也是我嘴賤,趕明兒還是跟大爺討教兩招兒的!”
王瑒笑瞪了他一眼,道:“越發縱得你沒了規矩!我哪裡有什麼招數教你?”
梧桐便隻是嘿嘿地笑著,不再搭話。
王瑒瞧了他一眼,慢悠悠道:“等幾年的,等太太回來了,我便做主,叫你們兩個也成了好事罷。”
梧桐手上動作一滯,見王瑒笑眯眯地看著他,這才又忙亂起來,口內道:“大爺這是自己成了好事,所以想著身邊兒的下人了。”
王瑒便笑道:“怎麼不該想著你?”他故作驚訝地一拍腿道:“嗐,原來你卻沒有這個心思!”又扮做失望狀,“不早說這個,人家綠蘿也差不多了,你早說,我在揚州便叫太太指一個好人家出去了!”
梧桐真是讓王瑒說的麵皮兒好似燒起來了,訥訥道:“大爺,您這樣促狹!”
王瑒見他臉紅的這樣,便也不再打趣他,隻慢慢等著他用引子將火盆子點著,又換了銀霜炭來點上,等著火劈劈剝剝地燃著了,方才將絞絲銅罩蓋在上頭。
梧桐忙亂了好一會子,才將屋子裡折騰的有了些暖意,王瑒看著他在屋子裡四處亂竄,自己卻盯著炭盆子裡不斷向上吐舌的橙紅色火焰出了會子神。
還是滇楊的叫聲將他喚了回來,梧桐便笑道:“大爺怎麼發起呆來,叫滇楊大哥叫了好幾聲才回神。”
王瑒示意他們跟自己圍著火盆坐了,方才道:“我看著這火盆,想起前幾年年假父親難得悠閒,正月裡帶著我圍爐夜話的辰光了——一晃又是這許多年過去,可惜今年正月竟是不能同父母團聚。”
他前世與父母親緣淺薄,可惜母親早逝,父親疏離,便是有一個爺爺,兩人相處也是互相算計著來,縱然不能說是爺爺不寵愛他,但終究不是溫情的模式。
如今到了這裡,儘管王子騰在外頭為人圓滑奸詐,也是有些軍中的莽漢習氣,但對他仍舊是極力體貼,凡是王瑒平素提出的一應大小要求,沒有個不應的,都是想方設法地滿足。
更不必說牛夫人,拚著性命才生下來的這麼一個孩子,自是將全身的柔情儘數傾儘在他身上,有時候王瑒恍惚之間隻覺得自己就是這方世界的人了,仿佛前世倒真像是一場夢。
他感歎半晌,才回神道:“不說這個,婆婆媽媽的,倒像是我糾結於兒女情長不得脫身似的——還是說說你們收到的消息罷。”
滇楊和梧桐齊聲應是,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梧桐便道:“還是我先說罷,原來我要說的事情,都寫在了信裡,大爺都知道了,就是那三皇子和六皇子府上的動靜兒。”
他猶豫了會子,又道:“大爺,我還是不明白,老爺不是都查清楚了是誰了麼?怎麼還盯著兩個府上?”
王瑒搖頭道:“父親給的東西,隻敢說是證據,到底是誰主使,還要看聖上的意思,你明白嗎?”
梧桐笑道:“小的不甚明白。”
王瑒也笑了,“你不必明白,總歸記住一件兒,凡事未曾問過陛下,一切結果就還不是結果。”
梧桐看著似是知道了什麼,又似是不大明白,王瑒也不理他,又叫滇楊回話。
滇楊便道:“咱們到了京城後,我見雪柳和木棉已經在府中等著,卻仍舊不見原來從揚州走陸路來京中與賈府先一步傳信的人回來,心內就有些疑惑。
後來梧桐來了,說大爺在揚州吩咐,若是到了京城,賈府的人還未曾接到信便叫我往揚州的來路上去尋派來的軍士。
我順著官道往揚州方向走了約有一日,便在驛站中,見到了當初派來的人,言說是路上遇到了劫匪,將一應事物全都劫走了,同他來的那個同伴也喪身賊匪,他受了重傷,不敢獨身上路,隻好在官府的驛站中休養,如今我已經將那人帶回了府上。”
說著,他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腰扣遞給王瑒道:“當日那人昏死在路邊,等醒過來時,賊匪已經不見蹤影,但他在路邊見到了這個,他也是營中積年的老手了,自覺不是尋常東西,便撿了回來。”
王瑒拿過來仔細端詳了半晌,才猶豫道:“怎麼仿佛曾經在哪裡見過?看這雕的細絲菊花紋,非是一流的工匠不能有這個本事,都是鏤空了,又用細銀絲纏上去的,雖不至是上用的,可一般的府造也沒有這個細致,倒是仿佛是哪個王侯家的公子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