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一時聽得呆了,結結巴巴道:“可、可三姑娘,她、她畢竟是……王公子怎會?便是王家太太也是不肯的罷?”
賈母瞧著手上帶得有年頭了的玉鐲——這還是當日老國公夫人親熱時特地送的——出神道:“先時國公爺的那一個,出身還不及探丫頭,先頭老太太可是肯了?不也有了老大!若是他們這樣了,咱們家必能給探丫頭一個出息的。父母總是拗不過兒子的,那時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他才算是真肯幫著咱家。”
鴛鴦看著賈母,心裡砰砰跳的厲害。
賈母似是不覺,仍自顧自道:“縱是外頭旁人有天大的本事,不能到我手裡也是沒用。可惜了這個好苗子——也罷了,總還有王子騰,他王家想不顧這裡也是不行,日後再看著,總要想法子叫他娶了探丫頭才好。”
鴛鴦隻覺得是頭一日才認識賈母,想起素日賈母的倚重來,便壯起膽子道:“老太太,可三姑娘畢竟不是太太生的……”
賈母斜她一眼,笑道:“這怕什麼,我早也想到了。雖不是太太生的,可也是在我膝下一同養起來的,並不曾跟著她姨娘,這就跟元春是一樣的。”
鴛鴦雖覺不妥,但也不敢再插言。
賈母自己倒是想了想,“如今這事還要籌謀,隻是還有一個玉兒,我是一定要看著的!”
鴛鴦勉強笑道:“老太太可是說林姑娘?”
賈母淡淡笑道:“自然是她,我給寶玉看好了這個。林家都死絕了,林如海算是靠著咱們家起來的。敏兒都為了他去了,他欠著我們賈府的!不能不答應。”——她還以為賈府是往日一門兩國公的榮光時候了。
鴛鴦小心翼翼道:“我瞧著林姑娘似乎跟瑒大爺有些……”
賈母將手上的念珠當啷一聲扔到桌子上,冷笑道:“由不得他們!私相授受是什麼好名聲!探丫頭還能扯上一個長輩之命,他跟林丫頭又算什麼!敏兒去了,既是林海送來我這裡,林丫頭自然是要我做主。他們若是有什麼,臉皮還要不要了,仕途還要不要了?他能叫牛家替他避過這一回,還請動了宮裡皇後來壓我,還能回回叫牛府留著,日日請皇後出麵?總還是要回來!”
鴛鴦嚇得不敢說話,賈母自己撿著桌上的香果子把玩,緩緩道:“寶玉我是知道的,彆的不好說,這些姐姐妹妹地倒是會哄。林丫頭回來,他們一處玩兒地久了,自然心思就放在他身上了。王家小子不是說了?不好單獨見姊妹們,如此更好,林丫頭來了,更不必叫他見了。”
鴛鴦唯有喏喏連聲而已,隻是心內卻不以為然,放著一個年少有為、樣貌出眾的公子不看,偏要看上整日隻在姊妹中間廝混的,況且王公子也不是不如寶玉體貼,隻是把心思全放在了一人身上而已。林姑娘也不是傻的!還能不知道哪一個才是良配?
這邊賈母自以為運籌帷幄,萬事皆在掌控,誰知那邊還有一人悄聲知道了賈母身邊的消息,卻是誰?
不是彆人,正是探春!
原來探春身邊的侍書跟賈母院兒裡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青雀的極好,常湊著一堆頑鬨,平時有什麼好處也想著她。
青雀早想著能還一還侍書的人情,恰好今日是她在門外頭守著,鴛鴦一時驚了不想著出來趕人,倒是叫她聽了個全。
她聽見裡頭沒了動靜,忙貓腰踮腳從賈母院中溜出來,急急奔向探春房裡。
她原也是害怕碰上王夫人,幸好王夫人在東府裡忙著,竟是還沒回來。
侍書正在外頭等著給探春送飯食的人來,迎麵便撞見她急匆匆跑過來,笑著奚落道:“哪裡來的小家雀兒?慌腳貓似的,這裡急著乾什麼去呢!”
青雀見是她心內大鬆一口氣,不由抱怨道:“你還這樣悠閒!快聽著我給你說的這個信兒罷!”
說著便要拉著侍書到避人處詳談,侍書笑道:“噯、噯,這是做什麼去?我這裡還有差事呢!不好叫姑娘等急了。”
青雀撇嘴道:“左右也是要急一回,還不如聽了我這話,一齊急去!”
侍書納悶道:“你這是什麼話?”
青雀已拉著她到一處花叢底下,拽著她的裙子蹲下道:“你蹲著!我仔細跟你說。”
說著,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詳詳細細將在賈母處的消息說與侍書聽。
侍書臉色愈聽愈白。至最後已是白得如宣紙一般,隻覺得腳下發軟,一屁股便坐在地下,失聲叫道:“我的皇天菩薩!”
嚇得青雀忙去捂她的嘴,急道:“我的姑娘,小聲兒些!這是能叫人聽見的話麼!”
侍書臉上半晌才有了血色,拉著青雀的手連聲道:“妹子,這回多謝你!若不是你,還真不知我家姑娘能成什麼樣兒!可是坑苦了我了!你放心,我必定回了姑娘,重重謝你。”
青雀搖頭道:“這是你平日裡待我好,我才這樣。並不圖你什麼。”說著又推侍書,催促道:“你快回去跟三姑娘說一說,她是有主意的,你叫她有個打算。”
侍書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匆匆向青雀道了一聲謝,便趕著往探春房裡報信兒。
青雀左右張望見無人發覺,方拎著裙子悄聲溜了。
侍書一路急奔至探春房內,探春正拿著一本書歪在炕上翻看,見她這樣,調笑道:“是飯上長了利齒不成?咬了你的腳後跟兒了,這樣著急。”
侍書掩了房門,疾走至探春跟前驚慌失色道:“姑娘,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