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為難道:“這個、這個,太太,小的隻聽說瑒大爺來了,並沒聽見說姑老爺怎樣——哦,方才姑老爺去那邊拜見老太太去了。”
王夫人沒好氣,便隻回一句知道了便打發他回去,自己回頭跟周瑞家的抱怨道:“也不知傳個消息來成是不成!這樣叫人心裡攪得難受。”
周瑞家的賠笑道:“太太也不必著急,其實成與不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咱們還指著姑老爺不成?巴兒巴兒送過去好好兒的大姑娘,咱們又有什麼好處?”
“呸!”王夫人輕啐了她一口,斜著眼道,“你知道什麼?就這樣說嘴來!我與你說,這裡頭有好處,好處多著呢!”
“當年咱家敏姑娘嫁出去,咱們勢大,是施恩。如今人家出息——從蒙邯州回來,已經封勳從一品的榮祿大夫,實職出來,京裡頭不是個尚書都說不過去!就算是如今六部尚書,哪一個是有了如今雖說去了嶺南,那也是實領正二品的總督!”
“你還說什麼好處?你打量打量咱們家裡,可還有誰能有實權?這時候不趕緊嫁過去一個本家的姑娘攏住了他,他在嶺南天高地遠的,弄一個兒子出來,家業儘付了。心也遠了,日後我的寶玉又找誰去!他還肯儘心?”
周瑞家的仍是有些不平,便小聲嘀咕道:“咱們家裡難道不成?大舅老爺如今是武輔了,那瑒大爺也是正四品的詹事,這實打實的甥舅、表兄弟不比姑老爺親近?”
王夫人一時語塞,心裡清楚是自己得罪了牛夫人,又與王瑒不睦,隻是不肯承認,便冷笑道:“你當我不想?且瞧瞧我那大哥,當年托他給老爺謀個差事,他怎麼說來?還有瑒兒,當年老太太一門心思撮合那林家丫頭和寶玉,可不是把瑒兒得罪狠了?人家哪裡肯幫忙!”
“寶玉如今十七歲,那瑒兒十七歲上早取了解,我這寶玉到如今我想方設法兒地給他尋名師,可我一個婦人,尋到的都是些什麼?竟是一個不成!都是些庸師!到如今了,功名兩字竟是連影兒都瞧不見!”
“再瞧瞧如今家裡頭,鳳丫頭如魚得水的,哪裡還能有我的立足之地!”
周瑞家的心裡直犯嘀咕,暗自撇嘴道哪裡是師傅不行,分明是寵溺太過,動輒請假嬉樂,哪裡能學出門道兒!
她心裡雖這樣想,嘴上卻不敢說,隻是小心道:“那日後姑老爺的續弦,若是、若是生了男丁,豈能不向著自己兒子?咱們也是白忙。”
王夫人闔眼淡淡道:“不會,當年娘家我大嫂子頭幾個孩子是她自己沒福氣。可那瑒兒是怎樣你不知道?若不是!若不是!”
她憤然睜眼,恨恨道:“若不是當年不知哪裡來的和尚道士,如今這一個,也步了後塵!”
周瑞家的嚇得一哆嗦,忙急聲道:“太太慎言!”
她苦口勸道:“這樣的事兒咱們萬不能說了,當年珠大爺……焉知不是報應?”
她倒不是良心發現,不過是年紀大了自己家裡也有了孫子孫女兒的,惜起命來,決不想想起當年的那些汙糟事兒,便自欺欺人隻當無事。王夫人一時失言,就叫她心驚不已——這事兒唯有她與王夫人知道端裡,要是到林家下手,豈不還是自己的差事?
她是怕了,所以故意提起賈珠,意圖讓王夫人改變主意。
王夫人聽到賈珠,心裡著實後怕了一陣,她這些年吃齋念佛的,便是為了這些心裡不安,又怕報應到寶玉身上,周瑞家的這樣戳心,她此時便不再說,隻是心裡這個想頭仍是不肯放了。
周瑞家的不知王夫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這時候不再提她心裡大鬆一口氣。
正想再說什麼轉轉王夫人的注意,便聽外頭有個小丫頭稟道:“瑒大爺來了!”
周瑞家的忙迎出門外,王夫人便至外間堂上坐了。
王瑒進來拱手道:“姑母,家中來送中秋的節禮。我休沐,便過來探望姑母一回。”
王夫人撚著串珠兒慈眉善目的,她聞言連連點頭笑道:“好好好,多謝你想著。也替我謝謝大嫂子。”
王瑒應了。
兩人又說些彆事,期間王夫人提起他的親事,便笑道:“如今你們都大了,眨眼間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也好,還是咱們兩家子自個兒的親事——噯,你還不知道罷?你大伯那邊的大妹妹,迎春,也定了親事。定的年後就完婚。”
“倒是郡主這個做妹子的搶了先,”王夫人笑了笑,又道,“聽說大老爺挑的好夫婿,孫家的,表字紹祖,如今大老爺幫著襲了家裡的官兒,在兵部候缺提升。”
王瑒有些意外,果然是孫紹祖麼?隻是如今賈家還未倒,想那欠錢抵債一說,是無稽之談了。
他點頭笑道:“這人我卻不熟,不過大伯挑的,必定是好的。”
王瑒不肯再多說,不過同王夫人閒談幾句便起身道:“姑媽這裡忙,我往老太太那裡拜見拜見去。”
“這個應當,”王夫人忙道,“我叫人陪著你過去。這時候隻怕你林叔父和郡主還沒走呢。”
王瑒答應了,便回身出了屋門,往賈母處尋去——他是為了黛玉來的,此時耽擱了不少功夫,心裡不由有些著急,腳下便快了幾分。
黛玉此時也正著急——她是知道了王瑒要借此機會來見一麵,心裡又有些話想同他說,是以在這裡聽得心不在焉的。
“郡主、郡主!”賈母身邊的鴛鴦兩次出聲叫她,黛玉方才回過神來。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掩飾道:“昨兒晚間睡得不大好,卻是在老太太這裡失禮了。”
賈母便笑道:“想是小孩子家自己一個人住著心裡害怕,這個不礙。”
她又道:“這正是應了我適才說的——我方才是說,你父親如今這樣大年紀了,又是去的嶺南這樣的地處,身邊該有個知心人照顧著。你家裡也當有一個長輩,也不寂寞。外祖母這裡有一個姑娘,就是當年在咱們家住過的,那個鸞兒,你還記得罷?她……”
賈母還想再說,黛玉臉上已經勃然變色!
若是不知賈敏如今活著便罷了,知道了,黛玉心裡哪裡能受得了這個?她再三壓了壓,反複告訴自己外祖母並不知道母親還在世,這才忍住了。
就聽賈母那邊仍是苦口婆心的,“你父親前頭赴宴去了,咱們說兩句體己的話——孩子啊,不是外祖母小人之心,那外頭的女人能真心對你?若是生一個男丁出來,你又該如何自處?不如咱們家裡知根知底的……”
黛玉此時忍也忍不得了,豁然起身冷聲道:“外祖母這話今日我便當沒聽過!父親如何豈是我能置喙的?豈不有違孝道?這樣的事兒,外祖母不該同父親的女兒說!”
她扶住雪雁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頭走了,“外祖母多慮,如今我家中有聖上親賜的傅姆,有宮中娘娘賜的教引宮女,並無‘寂寞害怕‘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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